第6章 006：敲打，敲打
大阪，高津宫
和风庭院内，修剪成一簇一簇的圆形草坪错落的参差有致。
庭中的枯山水、回游式、坐观式，以诡异的循环作为排列组合。
老旧的和风屋檐下挂着随风飘动的晴天娃娃。
一个面容憔悴，身穿青鼠裘的银发男子跪坐在门外回廊上。
在他周围数不清的白花花蜡烛正在燃着星星点点的烛火。
他此刻闭着眼睛，两只耳朵却出现诡异的抖动。
修长的手落在斜挎腰间的长短刀上面。
随着他的耳朵再度微微抖动，一个漆黑的身影仿佛从黑夜里凝聚出来，顷刻间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
“一号，姑获鸟灵魂被夺走了，是神奈伽椰子做的。”
蛇冢泉此刻缓缓睁开闭着的眼睛，轻声道：
“以她的实力，不被杀掉就谢天谢地了。”
蛇冢泉语气中带着慵懒但有一丝怒意。
那漆黑的影子常年在蛇冢泉身边服侍自然是察觉到到这一丝丝的情绪变化。
他语气中满是不解，再度开口时，声音一度被压低了八个度。
“确实如您所言，单凭伽椰子一个人是无法成功夺走姑获鸟灵魂的。
我们派出的调查小队已经查到一些线索，她进入枯井幽狱前曾经去过一家占卜店。”
“她好像从那个占卜店里获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力量，才成功的将姑获鸟收服。”
漆黑身影说话间顿了顿，像是在等待回复。
随着蛇冢泉身后的蜡烛灭了大半，他沉声道：
“占卜店？”
蛇冢泉脸上升起一丝疑惑，同时手上快速的摩挲着刀柄，这是他急躁时通常会出现的表现。
“你是说，真正帮她夺走姑获鸟灵魂的是占卜店里的人？”
“亦或者说，是那占卜店的老板赐给了她夺走姑获鸟灵魂的力量？”
漆黑的影子不再说话，像是默认。
看来我得亲自去探探那家占卜店的虚实了，思忖间蛇冢泉身后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虚影。
从身形上看，那是个女人，紫青色的眼影下方一双竖瞳看的人心生胆寒。
头上的簪花好似纸钱。
青柠色的唇釉间一抹白色亮的晃眼。
她身穿一袭靛青衣，质地丝滑，胸前裸露的皮肤惨白，像是墙皮又像是刚刚尸变不久后呈现出来的颜色。
而在她身下，则是坐着一杆横亘在空中的灯，灯罩中的烛火散发着青橘色的微光。
一双如若无骨的小脚，吸拉着一双檀香木制作而成的木屐，与此同时还不停的晃呀晃，像是要晃进人的心里。
漆黑的身影见状瞬间跪了下去，他知道当式神的虚影实体化时，就是一号生气的时候。
而且他也知道当一号祭出青行灯的时候会出现什么后果！
这个后果，谁也没办法承受！
*
王羽接过伽椰子递来的羽毛，感受着羽毛传递到手掌的温热体温。
一根羽毛？
伽椰子此刻带着笑意，“王先生，这是姑获鸟的羽毛。”
王羽若有所思，对于姑获鸟他自然是知晓的，在天朝我们管它叫鬼车鸟，九头鸟。
到了岛国，这里的人就称之为姑获鸟。
此刻他不明白伽椰子为什么要给他一根姑获鸟的羽毛，虽然名字叫姑获鸟。
但是王羽也知晓这肯定不是真正的姑获鸟的羽毛。
从触感到质地，再到细腻的羽毛纹理来看这分明就是一件艺术品。
看上去价格不菲。
这得花多少钱呀，按照大阪的物价来看，一个风俗店的妈妈桑怕不是得花上两个月的薪水，才能买的到这么珍贵的收藏品吧。
“这根羽毛是我对您的感谢，您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对于我的帮助都是极大的。”
伽椰子望着王羽诚恳的说道。
等到伽椰子说完，王羽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感谢。
这姑获鸟在天朝素有恶鸟之名，它平生无子，但是却会偷取人类的孩子饲养，造成人类骨肉分离之苦。
但是这姑获鸟到了岛国名声却倒转了过来，竟然成了帮助人类饲养孩童的奶妈。
以至于，当地现在还有神社供奉着姑获鸟，甚至还有个习俗流传至今那就是：
当地人会赠送恩人，姑获鸟的羽毛，以此来感谢对方。
他们祈愿拥有姑获鸟羽毛的人，在遇到危险时，姑获鸟会像母亲一样出现并保护对方。
王羽在大阪生活了两年已久，自然是了解过一些当地的民俗的。
刚才还在犹豫要不要收下的王羽，一看到伽椰子满脸诚恳又局促的表情，顿时就心软了。
这样的祝福怎么能轻易拒绝，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姿色顶格的美人！
伤害女人的事情，王羽显然是做不到！
眼下他自然是坦然的接受了伽椰子的善意。
他察觉到了伽椰子的小心翼翼，同时他也感慨，这样的女孩子终归还是太善良了。
在担忧她是否能继续在风俗业混的更好时，王羽心中也升起一丝别样的情愫。
这种情愫算得上一丝好感吧。
伽椰子抛开漂亮的脸蛋以及傲人的身材之外，她还是蛮令王羽满意的。
当然这种好感并不是出自于爱意。
而是符合他的传统价值观的一个标准罢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一个懂得感恩的人，怎么能让人不感到满意呢？
但是当下回礼，是个错误的选择，因为这种即时性，让王羽感觉伽椰子是个不能忍受寂寞，没有长远规划的人。
看来还是要提醒她一下，不要过早开香槟呀。
反观伽椰子则是生怕王羽感到不满意，一脸惴惴不安的表情一直挂在上面。
当她看到王羽接过羽毛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接受礼物，说明我们的关系还算稳定，或许未来会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伽椰子心中有些窃喜。
“这真是件不错的礼物，里面的寓意我也明白，但是做大事需要的是果决的心理，而非即时享受。”
听见王羽开口称赞后又泼了一盆冷水，伽椰子瞬间冷静，刚才她其实是在有意无意的向王羽透露，她已经捕获姑获鸟的事情。
送给王羽的那根羽毛也是姑获鸟化羽为女的最重要的一根，这羽毛里甚至蕴含着一次可以使用出姑获鸟虚影的能力。
但是王羽似乎很平静，平静的有些可怕。
虽然伽椰子早有心理准备，她甚至猜测王羽会说什么话，但是她依旧没想到王羽的反应居然是这样的。
接着王羽再度开口：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两群人他们，都是靠着捡拾野果生存，但是其中一群人，认为环境正在变差，他们得为未来做打算。”
“于是他们就开始寻找种子，从采集生活转变为了耕种生活。”
“另一群人呢？他们就认为人应该活在当下，及时行乐比较快活，有果子就吃，没果子就睡觉。”
“很快啊，冬天就来了，耕种的人群在冬天获得了食物储蓄，他们熬过了寒冬，活了下去，于是耕种文明就此绵延至今。”
“另一群人呢？因为采集不到果子，在冬天没有食物储蓄，故而都死掉了。”
王羽顿了顿，此刻他看着伽椰子，眼神里平静的像是深渊。
而伽椰子也感觉到了王羽自身带来的压迫感，变得闭口不敢言。
“这个叫做延迟满足，和即时满足。”
“如果你不能做长远的规划，只顾着及时行乐，甚至于完成一些事情就沾沾自喜，半路开香槟，那么你离成功会越来越远。”
王羽话音落地，如同洪钟大吕，一下子就将昏昏沉沉的伽椰子敲醒。
这番理论她从未接触过！
但是一想到王先生是来自地大物博的天朝，同时她也想到了天朝五千年的文化积淀，不仅心中感慨：果然谋篇布局是天朝人与生俱来的能力。
延迟满足，这在岛国简直不可想象！
接着她自然而然就接受了王羽说的道理。
此刻的伽椰子脸上不仅是受教后的惶恐，同时还出现了一丝尊敬。
的确，事情还没结束自己这么能这样提前庆祝呢？
刚才炫耀的心情被此刻懊恼而取代。
显然王先生的一番话让她对自己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伽椰子又恭恭敬敬的朝着王羽鞠了一躬，诚恳的道谢后。
“感谢您的教会，那事已至此天色太晚了，您早些休息，我下次再来拜访。”
王羽满意的点头回应，暗道：孺子可教。
伽椰子朝着王羽行礼后，便从占卜店退了出去。
而屋内的王羽左手摆弄着从小岛一鹤那里得到的项链，右手顺势将姑获鸟羽毛插在发财树的土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