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岌岌可危
马克是一位非常愿意满足别人心愿的领主。
十二名龙蜥骑士求仁得仁，马克都赐予了他们光荣的战死，包括那一位摔在焦油堆里，全程观战的肯特男爵的外甥，也被搀扶起来，强制执行了战死的待遇。
然而现在还不是庆功的时候。
不远处的椴木镇，苍凉的号角声已经响起，那是兽人进攻的讯号。
“全员休整二十分钟，后勤人员打扫战场，受伤人员脱离战斗序列，各班排长最短速度完成整编！”
马克思路清晰地下令，卫戍军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残酷的冷兵器对战，再大优势也难以避免伤亡，卫戍军轻伤七八人，重伤两人，轻伤还能参加接下来的战斗，重伤的只能留在营地了。
眼看部队休整得差不多了，马克深吸一口气，拔出佩剑说道：
“战略目标之类的东西，我就不啰嗦了。我就说一点，兽人冬掠大家都经历过，谁也不想我们的家园再被兽人蹂躏。今天我们不把兽人挡在椴木镇外，明天兽人劫掠的就是我们塞格镇。为了人类——
“出发！”
……
北境大多数贵族领都是由军事堡垒或贵族城堡扩建而来，大体是外城内堡的结构，区分“城”和“镇”的重要区别就在于是否具备石质的外城墙。
比如兰伯特城，虽然核心领地同样是男爵领，但经过多年发展，领地的人口、规模都达到了城市的标准，修葺了坚实的石质城墙，才成为区域的中心城市。
椴木镇显然相距甚远。
那道木质的栅篱防范野兽尚可，想挡住兽人无异痴人说梦。
娜塔莎也没想靠栅篱挡住兽人，她只想在西门尽可能地多拖延一点时间，让更多的镇民能够撤入城堡。
然而，她发现，如此低的战术目标，实现起来仍然是太难了。
没有经过任何军事训练的青壮，单纯把石块扔过栅栏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吱哇乱叫的狗头人，腥臭的体味隔着栅栏熏过来，栅栏后的青壮就手脚发软，准备的石块不砸到自己就不错了，能把石块抛出去的，十个里面一两个罢了，根本无法对兽人的进攻造成任何影响。
甚至于严格意义上的兽人根本还没上阵。
二十几个绿皮兽人懒懒散散地在后面压阵，或坐或躺或随意溜达着，根本没把眼前这座小镇放在眼里。
领队的兽人百夫长阿姆格嫌弃地啐掉嘴里的骨渣，把手里啃了一半的狗头人大腿远远扔开，咆哮道：
“这些狗头人的肉都是臭的！老子快要饿死了！告诉那些豺狼人，给它们半小时，再打不下这道破门，老子就要拿他们开荤！”
嘴上叫得凶残，阿姆格却没有半点让兽人本阵压上的意思。
兽人虽然脑子不聪明，却有一股野兽的狡诈，阿姆格作为这支百人部队的首领，会舍下还未攻破的肯特领城堡，带队跟到这里，本来就是因为发现了龙蜥骑兵的动向。
但是那几个龙蜥骑兵逃进镇里便再没了动静，怎么想，都不禁让人怀疑眼前是个陷阱，他不会轻易把手中的主力全部投入。
可是狗头人拖拖拉拉的进攻确实让他烦躁，刚刚前来报信的狗头人被他焦躁之下随手砸死，随便啃了几口，想到镇子里鲜美的人肉，又让他觉得索然无味，愈加暴躁。
阿姆格的咆哮传到阵前，本来提着鞭子作为督战队的四个豺狼人打了个哆嗦，对视一眼，拿出砍刀盾牌，嗷嗷叫着开始驱赶作为炮灰的狗头人发动全力进攻。
几个蜥蜴人弓手也不再远远观望，抵近到三十步的距离，向着栅栏后面发起抛射。
镇门处的压力骤然增大。
娜塔莎斩杀了两个翻进栅栏的狗头人，强忍着胸腔里涌起的恶心，一边在防线上堵漏，一边给防守的镇民打气。
然而，想要让这些普通农民保持坚定的战斗意志实在太难了。
尤其是身后还有一座看起来比这道简陋的栅栏坚实得多的石质堡垒可以撤退，不可避免的，防线上陆续有人趁着娜塔莎不注意溜进了撤入城堡的老弱队伍，这无疑进一步使得士气崩塌。
望着还在往城堡里挤的人群，娜塔莎鼻子一酸，几乎要流下眼泪。
我……终究还是拯救不了这片土地……
她已经意识到，不说她只要一撤，镇门立刻要破，这些正在撤入城堡的镇民显然会遭遇兽人的屠杀，单说撤入城堡这件事，除非她愿意对镇民挥刀，驱散堵住城门的镇民，否则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了。
一支流矢落下，把她身边一个拿着草叉的老人钉在地上。
老人嘴里咳出血沫，胡乱地挥舞着手里的草叉，一条木腿徒劳地踢腾着，渐渐没了气息。
她认识那个老人，他是领地以前的护卫队长，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腿。后来，莱顿男爵招募了刀疤，就把老人赶出了城堡，守着两亩贫瘠的田地艰苦过活。
从开战到现在，老人都是最奋勇的一个，拄着一条木腿奔走在防线上，如今……
希望他下辈子能过得好一点吧。
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淌下。
她怨，怨她父亲的无能，只能把妻女作为筹码，谋取那些可笑的利益。
她恨，恨这个世界的不公，恨那些神明教会、大贵族，收税的时候不放过一个铜子儿，需要他们的时候从不见人影。
不，她甚至不奢望那些高高在上的支援，如果没有那支龙蜥骑兵，她的母亲何至于跳下塔楼，椴木镇何至于全无反抗之力？
甚至眼前这一切的灾难，正是因为那支龙蜥骑兵而来！
她无力地祈求，希望哪个神明能睁眼看看这个世界，能庇护她的故乡和人民，哪怕是邪神，只要能从兽人的獠牙之下救了他们，她愿意奉上一切！
娜塔莎的眼前，一只豺狼人扒拉开慢吞吞的狗头人，攀上栅栏，嗜血的涎水从尖锐的犬齿上滴落，他迫不及待想要扑倒眼前年轻的女人，撕开她的喉管，痛饮温热的鲜血。
就在豺狼人即将扑下之时，他忽然感到身下的木质栅栏一阵异样的颤动。
不，不仅是栅栏，地面都在震颤。
他疑惑地侧头望去，那一片荒僻的雪野之中，扬起滚滚的雪尘。
他的面前，娜塔莎爆发出最后的勇气，双手持剑，一剑把豺狼人劈落栅栏。
她攀上栅栏的顶端，望着远处的烟尘，以及雪尘中若隐若现的钢铁阵线，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呼喊：
“不管是谁！救救我们！我愿意奉上一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