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枯荣
卡琳坐在范达尔对面,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马克心中一凛,德鲁伊终于还是找上门了吗?
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位大师说笑了,我不是塞格镇的领主,塞格镇的领主是我的父亲,凛冬公爵马库斯阁下。”
范达尔的眼中满是慈祥的笑意,话语却很坚决:“在我的认知中,你就是这里的领主,事实上的领主。这里的一切改变由你而起,这里的人们忠诚于你。”
“别兜圈子了,您来找我有什么目的?”
马克挨着卡琳在主位上坐下,卡琳暗暗用手肘碰了碰马克,意思是对面德鲁伊位阶很高,不好对付。
范达尔侧脸看向窗外:“我想您听到我是一名德鲁伊,就应该知道我的目的了,那一千亩空地,只用了三个月,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不是吗?”
“北境如此多的领地,往年大家也没少砍树吧,伐木、狩猎,这都是人类为了生存必要的活动,没问题吧?”马克神态轻松,起身邀请道,“您要是不介意,咱们到院子里聊聊怎么样?看看夕阳,胜过在屋里憋闷。”
范达尔自无不可,拿起长杖,跟着马克来到庄园前院,走到喷泉前方,马克停住脚步,范达尔意味深长地抬头张望。
他视线扫过的地方,是马克庄园中安排的暗哨,此时全都拉满弓弦,瞄准范达尔。
范达尔的目光在喷泉中心的雕像上停驻片刻,笑着说道:“您父母的威势我们是晓得的,但我们德鲁伊尊奉自然之道,您如此大规模地破坏林地,很难说是生存所需吧。”
马克寸步不让:“可是我听说,德鲁伊同样崇尚平衡,这些砍伐的林地,来年会种满庄稼,一片生机勃勃的新生沃土,难道不是平衡?在这方面,我觉得我比起那些留下满地伤疤一般的树桩的领主要好多了。
“哦,对了,我记得耕种似乎也是德鲁伊的权能?你们讲究平衡,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范达尔哑然失笑:“您对德鲁伊的了解非常深刻,请您放心,我今天并不是来问罪的。相反,知道您的耕种计划,我们很欣慰。能冒昧地问一句,这一千亩空地上的枝叶杂草,您准备怎么处理?”
马克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距离喷泉雕像更近了一点:“烧了。”
“烧了?”范达尔讶然,而后觉得本该如此,“毁灭之中孕育着新生,枯萎的枝叶成为新芽的养分,这很合理。”
范达尔两手握着长杖,拢在身前:“那么不知道能否提一个小小的要求,我们希望能够赐福这片土地,让来年的庄稼长势更为旺盛,尽早恢复这片区域的平衡。”
马克笑容灿烂,一口应下:“好啊!”
“那么,请收下这颗新芽,”范达尔从长杖上折断一根细嫩的柔枝,枝条顶上一枚小小的嫩芽在寒风中颤颤巍巍,“请您在开始焚烧之前,把这颗新芽插在那片土地上,我们自会感应到芽孢传来的讯息,帮您祈福。”
“万分感谢。”马克抚胸行礼致意。
范达尔乐呵呵地笑道:“那我不多打扰了,希望您的领地繁荣昌盛,能够与广袤的暮云森林枯荣与共,告辞。”
“请稍等,”马克抬手挽留道,“我听说雄鹿之心学派最擅长驯化野兽,方便为我们提供一些驼鹿吗?”
范达尔有些迟疑:“恕我直言,您的领地上,对畜力压榨似乎太过,我们很难把朋友们交给你们。”
马克爽朗地笑了:“我觉得这不是问题,你只看到它们干活辛苦,你没看到我给它们喂的可都是好料!在塞格镇,不管是人类还是驼鹿,都是一个原则,活儿干得越多吃得越好,这很公平,我觉得怎么也不能说我苛待驼鹿们吧?
“我的镇民们还挺喜欢这种生活,我相信如果驼鹿能够开口说话,它们也会对这种生活满意。你说是吧?哦,我想起来了,雄鹿之心最擅长与动物交流,你一定能听到它们的心声。”
范达尔笑容有些勉强了:“嗯……是这样的,那我回头给您的领地送10头驼鹿过来。”
马克连忙摆手:“那怎么好意思!不过10头真不够,怎么也得100头吧?”
100头驼鹿,你真敢要!你养得起吗!
范达尔险些脱口而出,最后关头收住了嘴:“临近暴雪季,我们不想对驼鹿过多惊扰,那就30头吧,没有更多了。”
马克又是一脸灿烂笑容:“那您慢走吭!对了,暴雪就快来了,我希望在我烧荒之前,您能把驼鹿送来。”
说着,摇了摇手里的嫩枝,意思很明显,没有驼鹿,烧荒的事还得再议。
范达尔再难保持住一脸慈祥,冷着脸点点头,手里的长杖重重墩了两下,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喷泉雕像,拄着长杖慢悠悠地走了。
……
在距离塞格镇十公里远的一座山头上,林地中最茂盛高大的那一棵山毛榉的树顶,蹲着一个一头火红长发的年轻人。
年轻人长发及腰,一身皮甲,长相柔媚,有些男女莫辨,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一手搭在眉顶,向着远方的塞格镇眺望,准确来说,是向着塞格镇领主庄园的方向眺望。
他的眼眸中冒出熊熊火光,火光里闪烁着阵阵光影,赫然是马克和范达尔交谈的场景。
看了一阵,年轻人有些兴味索然,转头看向那一片显眼的一千亩空地,舔了舔嘴唇,自言自语道:“这要点上一把火,真特么带劲!好想亲手过去点火啊!”
“你要是不想惊动那棵老树,最好熄了这不切实际的心思,”不知何时范达尔来到树下,仰头望着树顶的年轻人,“烧火的,我警告你,按计划行事,不要给我胡来。”
范达尔此时的形象已经和刚刚大不相同,虽然是同一副面容,但脸上不见了慈祥的笑容,墨绿色的扭曲面纹从颈部一直向上延伸到额头,覆盖了大半张脸,阴沉邪佞。
“知了知了,乏味的老家伙。”年轻人一个纵跃跳下大树,轻巧落地,“怎么说,你临走还被他敲了30头驼鹿?哈哈哈,我得帮你宣扬宣扬!话说我们上哪弄驼鹿去?”
范达尔知道无论他说什么,眼前这个不着调的家伙都会把糗事给他宣扬出去,他也懒得管了:“当然是让德怀特出了,我们哪有驼鹿。嗯……我觉得那个小子没有完全相信我的身份。”
年轻人吹起额前一缕火红的发丝,戏谑地笑道:“不用怀疑,他就是不信!但凡他给你来一发侦测邪恶,你还装什么慈祥老爷爷!”
范达尔迟疑了:“他怀疑应该是有的,侦测邪恶不太可能,只有严格尊奉骑士美德的超凡者才能掌握侦测邪恶。北境贵族身份的骑士有几个还保有那些美德的?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和哪一样美德沾边?”
“当初我就说嘛,不用试探,直接让德怀特动手,现在绕了一圈,有什么区别?”
“至少……他答应了仪式。”
“老家伙,你一把岁数真是活到狗身上了,贵族的话比窑子里的娘们儿还不可信,你竟然信他?”
范达尔脸上有些挂不住:“走一圈反正没有坏处,让德怀特动手吧,注意,不要弄死那小子了,我们现在不可以暴露在马库斯眼前。”
“早说嘛,好嘞!”
年轻人向后翻了个跟斗,身上冒出煊赫的火光,他的眼眸中映照着马克后院那两株晶莹剔透的雪松,但他没有对范达尔言语半分。
落地之时,火光燃尽,人已经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