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继父
林盛有点惆怅，柳青卿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自己有多久没看到如此明亮的月亮了？
它比二十几年后的月光更亮，更阴森。
为什么月亮没小时候亮？
大概是因为大气污染、工业废气、尘埃等阻挡了月光。
当然，也可能是我们的心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小时候，晚上一群大人们拿个凉席躺的躺，坐的坐，聊聊八卦。
而小朋友们到处玩耍，差不多11点以后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后来，大家大都蜗居在城市里，到处都是光污染。
“狗蛋，走，回家了。”王川脚步虚浮的从歌舞厅走了出来。
林盛听到回家，心里有点沉重。
“有烟吗？”
王川诧异的看了眼林盛，递给他一杆五牛烟，顺手点上。
林盛吐出一口烟圈，看着手上的烟：“哪来的？”
“张老师肺不好，我帮他保管。”
林盛撇了眼王川，这多半是顺来的。
月光下，王川见抽烟的林盛情绪很低落，大概猜到了什么。
“是因为柳青卿，还是因为大学学费？”
林盛看着四周密集的稻田：“都不是，我在想怎么搞钱。”
王川意外的看着他：“突然发现，你成熟了不少，但是你有办法吗？”
林盛看了王川一眼，想起了当年王川为了凑学费干的那些事情。
自己跟着他干，把第一学期的学费凑齐了。
后面林盛靠着奖学金和打零工，读完了大学四年。
“想到了，看看农村有什么资源，不就知道了？”
“粮食？”
林盛翻了个白眼：“看到田沟里的黄鳝了吗？”
王川恍然大悟，手电筒照了一下路边的田沟，现在7月9号，正是捉黄鳝和泥鳅的好时候。
但是这东西贱，卖不起价，镇上的商贩八毛收，两块卖。
如果你自己摆摊卖，可以卖上一两块一斤，但很费时间。
而且容易被那些有铺子的商贩联合起来搞。
“需要什么东西？一晚上能搞多少？”
林盛回忆了下王川的第一桶金：“首先自制一把竹钳，这是捡黄鳝必备的工具。
制作很简单，找两块竹片，削平整，确保大小一致，在竹片的中心位置打孔，并在竹片下半部分边缘锯齿，然后用短螺丝或者铁丝把竹片固定。
还有灯和水桶，灯的话，家里应该有老矿灯，没有的话，手电筒或者火把都可以。
从晚上7点干到凌晨2点，一人大概能搞20到25斤，按20斤算，一天至少20块。”
王川眼中迸发出无限的火光，一天10块，一个月300块，很多人外出打工一个月的工资都没有300块。
“卖给谁？”
林盛知道前世王川的发家路线，所以过程和结果都很明确。
“我们去市里面卖，找一个出价高的稳定商贩，多的不敢说，2块这个价肯定有。”
王川眼前一亮，这是个好主意，跑一趟市里，需要坐汽车半小时，价格2元一趟，黄鳝卖给市里面比在镇上划算多了，要不是去省里时间太长，他都想弄去省里卖。
但他想到了什么，皱了下眉头，扭头看着林盛：“钱怎么分？”
“对半分。”
王川犹豫道：“主意是你提的，要不你六我四？”
“五五开！
因为到时候，还要用你家的自行车。”
年轻人龙精虎猛，而且农村人身体大都很棒，7公里路，半小时就到家了。
水库村，一个挨着水库建立起来的偏僻村庄。
村里大都很穷，林盛家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林盛父亲因为去世早，母亲带着他改嫁给了一个跛脚单身汉。
继父一直都不赞同林盛读书，他认为花这么多钱读书，还不如帮家里多犁二亩地，穷人家的孩子就该老老实实地留在地里干活。
小学毕业时，林盛就差点因为继父跟着邻居去学修电器补贴家用。
要不是老妈极力坚持，再加上学校的班主任给继父做思想工作，林盛才得以上完初中。
后来，林盛考上了镇上中学，但1500块的学费却难住了全家人。
林盛现在都记得，继父得知林妈想让林盛去读高中，气得当场一顿砸，家里被砸得稀碎。
最后还是林盛的爷爷知道这个消息后，拿出了棺材本给林盛交了学费。
当时爷爷对林盛说道：“读书是穷孩子唯一的出路。”
后来的生活费，主要靠放假时，林盛跑去附近矿上干活挣的。
但根本就不够，即便母亲时不时地偷偷塞给他一些钱，也差远了。
要不是柳青卿，高中三年林盛多半坚持不下来。
看着眼前的老土胚房，林盛还是挺怀恋的。
“狗蛋回来了，吃了没？我去给你下面条，刚好我摘了几朵你最喜欢吃的黄花菜回来，等会就给你下面里。”
林盛看着母亲鬓角的几根银发，泪眼朦胧的点头道：“谢谢妈。”
林妈听着林盛的回答，转身进灶房时，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孩子，考试考傻了！”
林盛嘴角抽搐了下，最了解你的果然还得是亲妈！
前世自己还没发达，老妈就因为挖田，劳累过度，脑淤血走了。
这一世，不管如何，都必须让她早点离开农村，做一点轻松的活。
林盛跟着老妈，进了灶房。
土灶烧火冬天非常温暖，夏天那就另当别论，如同身处一个大火炉里。
老妈先出去看了看，那个男人没在，她偷偷摸了一个土鸡蛋，锅里放一点猪油，等化开后，倒上搅拌均匀的鸡蛋，一股煎鸡蛋的香味弥漫整个土胚房。
林盛闻到这股味，忍不住喉结蠕动，这是前世吃不到的味道，妈妈的味道。
没一会，看着边吃边傻笑的林盛，林妈满是疑惑，偷偷尝了一口，就不吃了，因为忘放盐了。
“考得怎么样？”
一道沉闷的声音打破了母子俩温馨的场面。
林盛夹面的手停顿了一下：“还可以，大学应该没问题。”
中年男子没有一丝高兴，反而脸色极其凝重。
“你长大了，按照村长说的，几天后，你满了18岁，你就得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我和你母亲也尽到了把你养大的责任，你的学费和生活费都得你自己想办法。”
父与子的关系，是一个难题，从古至今，都贯穿着男性的一生。
林盛更喜欢和妈妈相处，喜欢妈妈的做的饭，饭里有妈妈的味道。
大多数家庭，孩子往往和母亲更亲近，尤其是男孩子。
在华国，父子关系大多是一个从崇拜、希望获得认可、对抗冲突，再到和解的这么一个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男孩子在不断地建立自己的身份，找到属于自己看待世界的方式。
可能是因为父亲死得早的原因，林盛看不懂这人。
但从乡野农村一路摸爬滚打，成为社会渣渣的经历告诉他，人生就是一场跟岁月的谈判，小到家，大到国，妥协处处可见。
只要不损害切身利益，不触碰林盛的底线，一切都好商量。
林盛语气平静的说道：“我知道。”
中年男子松了一口气：“行！我对你也没什么要求，过几天我们去村里开证明分家。
你以后有能力的话，就负责你母亲养老，没能力那就算了，管好自己就行。”
林盛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客观的讲，林盛长大成人，这个男人也出不少力。
前世林盛死活没同意分家，后来还闹出不少事，让村里人看了不少笑话。
这次他学乖了，直接答应。
“好！”
中年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他嘱咐道：“尽量不要去你爷爷家，他在你高考前两天走了，因为担心你高考受到影响，所以我们没有告诉你。
你爷爷把棺材本都给你交学费了，还留下了一堆借条，你大伯、二伯和三伯家都对你意见很大。
你去祭拜的话，多看少说。”
林盛神色沉重的点头道：“我知道了。”
中年男子递给林盛一把皱皱巴巴的纸币和几个硬币。
“这里有一百六十八块八角九分，算是我的一点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