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一天的天气非常明媚，我像往常一样坐车出去上班。
公交车迟到了一两分钟，门开了之后，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后面，我在他们乱哄哄抢位子的时候找到一个空隙，趁机抢下了一个位置。
车子里全是馒头的味道，我开了一下窗，希望外面的风可以吹散一点点异味，顺便让我清醒清醒，我一旦闻到了那种很像大蒜味的异味就容易头晕，果不其然，一站过后，一个长相粗野的男人走了上来，身上一大股我说的大蒜味和烟酒味，又酸又臭，难闻极了。
到公司有二十公里路程，按公交车的车速需要一个小时，因此我只能在鼻子下面抹了一点薄荷膏，涂上之后虽然也有些不太适应，但最起码臭味是闻不到了。
车子开了二十分钟，一个熟悉的人影上了车。
她是公司的一名客户，几个月之前我还见过她。
当时她是被另一个业务员带过来的，在公司的营销会当中，她没有买东西，只是拿了几件客人人人都有的小礼物就走了。
我对这个人印象还是挺深的，据那个业务员讲，这个女人离婚差不多十年了，没有孩子，单身独居，职业是一家小钢铁厂的值班经理。
她的年龄应该是在35到40岁中间，保养的比较好，不仔细看跟30岁出头的年轻女人是没有什么差别的，但她这人在打扮上却非常遵守传统，无论是脖子、手臂，还是脚裸，她只在该露出皮肤的地方露出来，其他任何会让人觉得不合时宜的位置她都坚决不露。
我很欣赏这一点，假如我要找一个大龄女朋友的话，她肯定是排在第一位的。
巧的是，我这里刚好有一个空位子，她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然后翘起二郎腿用手机跟同事打电话。
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味，清新，甜美，又富有层次感。
她打完电话之后，我试着跟她打招呼，希冀着她还记得我。
“陈小姐，还记得我吗？”
她露出一个我见过你但没印象的眼神。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是保险公司的推销员，前一阵子你来过我们公司，当时是我帮您登记的。”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坐在电梯门口那个小伙子，好久不见啊。”
“是啊，好久不见”，我试着找话题。
“我记得那次您是开车来的，怎么这次？”
她放下二郎腿，手拉了拉侧边的长发，大大的耳环晃来晃去，红润的耳朵比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还要诱人。
她的眼神非常平静，不像是慌张之下做出的反应，只是看上去有一点点不自然。
“我的车前两天被侄子开去，跟人撞了一下，现在还在修车厂里修呢。”
“那您侄子没事吧？”
“没事，只是跟人对碰了一下车门，车灯坏了，门还瘪了一点点，两车人都没事。”
“那您今天要去哪里，还是照常上班吗？”
“不是，我要去一个朋友家，要不然也不会坐这么远的车。”
“冒昧问一下，您是在哪里工作的？”
“新星钢铁厂。”我记下了这个地址，到公司之后再去查询地址。
“那边钢铁厂多吗？”
“不多，就两三家。”
“交通情况怎么样？”
“挺偏的，从公路上过去要走四五公里的小路。”
“那您现在过去上班的话是不是只能骑自行车了？”
“是啊，就当锻炼了。”
这时车子已经不知不觉开了几站了，后面我们没怎么说话，差不多十分钟之后，她在一个大站头下车了。
到公司之后，我在打卡时间截止之前的一分钟在打卡机上按下了手指。
今天是周一，按照公司的规矩，这一天早上要开大早会。
我进去的时候发现同事们都到了，我拉开椅子坐下去，然后就抬头看台上的行政经理放映的幻灯片。
屏幕上映着一群工人，帽子颜色各异。
接着他就开始说话了：“今天这堂早会的题目是分工，这个星期公司要举行一个星期的户外拓展活动，电话业务全部停止。”
“炼钢厂是一种岗位数量较多的单位，大家请看。”
他的手点了点，大图变成了某家炼钢厂的部门分级图。
上面写着办公室、一分厂、二分厂之类的标识。
他一一介绍过各部门之后，点击一分厂的那个框框，里面有着一个个车间的名字，分别是熔炼车间、物料车间、周转车间、仓库、废料间。
接着他又一个个的介绍起车间内一个个岗位，我听着无聊就和旁边一个同事小声攀谈起来。
“他们要搞什么？”
“不知道，听说要全体业务员扫小区，一边张贴广告，一边寻找目标客户。”
“贴什么广告？”
“听说是一张纸，上面有公司几样产品的基本信息，我们需要在上面写上自己的职位、名字和电话。”
“我的电话早就被客户标记了，这破广告有用吗？”
“当然没用，可谁也说不准，有谁看到之后就突然打过来了呢。”
我抬头看了看讲台，那家伙已经介绍完了，这时候正在给我们讲解什么叫分工。
“你打算去哪边找客户？”
“先不用找，公司会安排发广告的区域的，一个小组一个区，发完再回公司做标记，等广告发完，才可以自由做业务。”
我们接着又聊了一会儿，几分钟之后台上的行政部经理关掉那张ppt，打开了另一张，这是上个星期的业务成交量。
“精英们，上个星期总共有两位开出2万元人寿险，五位开出万元人寿单，十五位开出千元保险单，我们祝贺他们。”
说完一群人就开始鼓掌，那些千元保险单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早会开完之后，我就去厕所洗手，顺便去窗户边吹一下风。
我打开窗户，看到几个着急的同事已经开着电瓶车出发了。
然后我回到集体办公室，拉开自己的抽屉，在那些公司提供的广告纸上面写下了自己的职位信息和联络方式。
我写了30来张，感觉手酸，就拿起一小沓空白的塞进公文包里，然后去找同一个组的同事，他们有的在抽烟，有的在吃零食，有的在和女朋友煲电话粥。
我数了数人数，除了一个请假没来的，其他人都在。
跟我谈话的那个同事坐在他的椅子上翻着客户资料。
“准备得怎么样了，可以出发了吗？”
“好了，差不多了。”
我把其他的同事都叫过来，说：“检查一下东西，马上出发。”
他们各自翻了翻包，然后抬起头对我说没有少东西。
于是我们步行来到离公司最近的小区。
这个小区面积比较小，停车位也很少。
我们贴广告的方式就是把纸塞在门把手上，然后等着车主主动给我们打电话。
我们塞完一排之后就走到住宅楼门口，翻翻客户本，看这里有没有目标客户，如果有，上去敲一下门，随便聊几句，增加一下客户的好感值，没有，就接着扫后面一排。
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我第一个进入客户家，里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肤非常粗糙，打扮也不像有钱人，但非常精神，给人一种很硬朗的感觉。
男主人是个对保险有偏见的退休工厂工人，板寸头，短眉毛，眼睛严厉又发亮。
女主人是个温婉客气的退休小学老师，对保险也没什么兴趣，但接受能力相对强一些，不会对陌生事物表现出绝对拒绝的抗拒。
之前我已经对他们做过一系列保险知识普及了，虽然对保险还存在明显的防备态度，但聊聊天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退休工人给我泡了一杯红茶，眼神也比之前客气的多。
我坐下后对他的夫人说起了学校的事情，他们之前告诉过我，她在附近的一所附属小学教书，去年刚刚退休，现在在学校里做义工。
“最近学校里的工作怎么样了？”
“挺好的，帮同事们上上业余课，没事在教室里打扫打扫，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的丈夫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没事，刚好路过，顺道过来看看你们，没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我们起来没多久，准备看会儿电视，下午去朋友家串门呢。”
我看了看电视机，里面播放着一部最近非常火的古装战争剧，男主角坐在战车上发号施令，士兵们前赴后继得朝着敌军冲去。
战斗场面非常震撼，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和马，各种战争道具从敌军的身上碾过，一会儿这边死光，一会儿那边死光，号角声和发令声一直不断，哪边有人他们就往哪边冲。
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现在水已经不烫了，对她说：“这茶不错。”
“是朋友送的，我们也不常喝。”
“是什么朋友，卖茶叶的吗？”
“不是不是，也是一个工厂的工友。”那个男人突然说话了，我还以为他要像之前几次一样在我在的时候装作若无其事，等我离开之后就发表报社式的犀利评论呢。
“是做领导的吧？”
他思考了一阵子，说：“算是吧，他经常去茶馆喝茶的。”
“我说呢，一般人家手里不会有这么好的袋装茶，肯定是识货的人买的。”
他点点头表示默认，然后我又问了一下他们儿子的近况，随后就告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