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已是第二天清晨，绿叶季的晨雾渐被太阳驱散，星族武士最后留恋地朝族群望了一眼，便匆匆隐去，等到夜晚再现。小晴睁开惺忪的睡眼，朝四周望了望，猫后们萦池、晶心以及母亲天影已经回到窝中，只有清羽还站在冰冷的小松面前说着些什么。现在正早，武士们还没有醒，晚间巡逻也没有归队，只有幼崽们在育婴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小晴听见母亲迷迷糊糊地咕噜了一声：“幼崽们总是比武士起得早。“然后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风吹过她的皮毛，荡起了一阵阵银色的涟漪。田鼠已在地下穿梭，发出了细微的沙沙声。这时，一只名叫小冰的金黄色小母猫凑到了小晴跟前，她绿色的眼睛正闪着光。“小晴，一会儿我们来玩'“棉球'吧！上次用的棉花还剩一些，我们可以拿来用。“小晴没有回答她，直勾勾地盯着营地。她当然想看看清早的营地。

第一只走出巢穴的猫是一只暗灰色公猫，他的目光苍劲有力，使小晴浑身有些颤栗。因为小晴认出了他﹣﹣他就是那只赶走她和小霞的猫！

公猫走出了这个十分高大的岩石下的巢穴，径直走向了小松。他的表情严肃，又饱含悲伤。他低下头，用口鼻触碰小松的毛发以示哀伤。然后，又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了高岩，踩着石阶沉重地走了上去。

太阳已完全破晓而出。族猫也已醒来。小冰已经蹦蹦跳跳地去找秃叶季剩的棉花了，其他幼崽也都在育婴室外玩耍，只留下小晴独自待在育婴室里。

母亲天影仍在睡觉。小晴悄悄地看了她一眼，便轻抬轻放着脚掌，慢慢走出育婴室。她的心怦怦直跳，生怕被发现了。

她银紫色的皮毛在骄阳下点缀着斑驳碎金，热浪滚滚将风推入毛皮之上。

她想去找那只暗灰色公猫！

那只暗灰色公猫已经登上了高岩，正用深黄色的眼睛严肃地看着石下忙碌的族猫。他这会儿已经不再粘满灌木枝叶，可模样依旧凶狠。他用两束目光严厉地看着小晴，使她一下贴紧了毛，有些瑟缩。但她依旧在慢慢朝前移动。

小晴学着公猫的样子一步步跃上了石阶。阳光刺着她的眼，使她的眼睛眯了起来。

可不想就在小晴即将跃上最后一级石阶时，她感到自己的一只脚掌传来了针刺般的疼痛。她下意识将脚掌悬了起来，呆呆地立在那里。可她的三只爪子却也站立不稳，使她像田鼠一样滚下了石阶。她的身子在粗糙的地面上滚动起来，又在瞬时间摔在了地上，冲进了猎物堆。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小晴几乎都来不及感到疼痛。她只得张着嘴，却被猛烈的气流堵住了声音。“啊﹣-“在坠落进猎物堆后，小晴才喊了一声。猎物被她撞得四散。她被一股冲击力推了进去。

小晴的头狠狠地撞在猎物桩上，让她在几个心跳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她觉得眼前跳出金色的星星，猎物的甜香弥漫在她的四周，使她更加昏昏沉沉。她感到头顶的天开始旋转，越来越快……

“呼“一股粗重的气息喷到小晴脸上，使她立刻清醒了过来。暗灰色公猫正眯着眼看着她。“嗯？你在这儿干什么？“公猫扒开了猎物，尾巴愤愤地竖起。小晴的尾巴紧贴着身体，可她还是恣张开毛，努力做出一副勇敢的模样。“我，“小晴的声音稍顿了一下，而后睁大了眼睛，接着道：“只是想看看育婴室外的样子。天影说过，真正的武士应该拥有探索新知的精神。“小晴平视着公猫。

公猫撑了撑嗓子，却未能说出话来。没等小晴反应过来，暗灰色公猫已经把硕大的头伸了过来，一口咬住小晴的后颈皮，将她放在了地上。“去找你母亲吧。“公猫语气中带着一丝命令的感觉。“我叫竹星，云族族长。“公猫又丢下一句话。小晴踮着三只脚，一蹦一蹦地跳回了育婴室中。她的左前爪传来一阵间连不断的刺痛。她下意识地舔了舔爪子，可她却舔到了一个坚硬的尖尖的东西。

母亲才刚睡醒，望着育婴室门口的小晴，连忙起身，把她拉进窝里。“你去干什么了？“天影焦急地问到，尾巴轻拂过她的脸颊。小晴没有回答银色猫后的问题，而是高高举起了那只疼痛的脚掌。那只爪子还在疼着。

“怎么了？“天影天青色的眼睛立刻睁大了，关切地看着小晴的脚掌。小晴依旧是不回答，而后呆呆地盯着地面。她无法确切地回答母亲的问题。她的脚掌刺进了一根又尖又硬的东西。她咬紧了嘴唇，不停地颤动着胡须，尽量不让她因为可怕的疼痛而发出呻吟的呜鸣声。

小晴感到母亲正轻舔着她。忽地，好似空气将她拖举了上去般，一股强烈的气流将她提了起来，小晴扭头一看，平视着的正是一双亮天青色的眼睛。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天影叼在了中。母亲又吃力地将一条长而漂亮的尾巴紧紧裹住了她的身子，令她动弹不得。她依偎在细软的毛中，反而让她觉得，自己的脚掌不再疼了。

风呼呼地使劲推开了小晴的绒毛，然后又不告而别，另一波赶忙接上，向前飘游。没过几个心跳的时间，一个巨大的深褐色木头赫然出现在小晴面前。这是一个滚圆的枯木干，旁边满是郁郁青青的灌木。小晴扭动身子，尽量让自己能看到更清楚。天影慢慢蹲了下来，松开了尾巴和嘴，将小晴推进了大圆木﹣-

哇！小晴忍不住大声地惊叹了一声。接着，她听到了一个幽幽荡荡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她向后一仰，疼痛的脚掌甚至也轻轻点到了地上。“那是回声。“天影轻轻说道。她的话也传来了飘然回应。小晴回头看去，隐约看见母亲正衔着她的尾巴。

一片黑暗。潮湿的气味弥漫在空心的枯木干中。小晴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往旁边贴了贴，粗糙的木理滑擦过她的皮毛，一股沁凉感刺穿过她柔软的皮毛。木干入口落入的阳光已在这尽头变得暗淡，那纤纤微风也在这儿变得细如丝雨。这令小晴感觉，自己像一片迷茫的云，飘入了一片陌生的天空。天影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她前面，轻轻用口鼻顶开孙晴面前那细绒的绿色叶片﹣-

一道熟悉的金黄洒落进小晴的眼睛。一股草药的清香在她四周弥漫。“这是巫医巢穴，小晴。“天影温柔地用尾巴尖轻抚她的绒毛。

小晴用眼睛扫视着巫医巢穴。这里是如此之大！一片亮灰色的穹顶笼盖着小晴的头顶，阳光好像从四面八方都洒了进来，让小晴觉得温暖而舒适。空中散着一缕缕恬清的香，是那么自然而令猫沉醉。小晴微眯着眼，弹动着耳尖上的一撮浅灰色的毛仿佛想永远沉浸于这恬清而芬芳的温暖之中，一切苦痛都隐没了……

“夜尾！“母亲震颤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片宁静。小晴欲醉的头忽地立了起来，她烦躁地抻直了那条又长又卷的尾巴，口鼻也不再浸满梦幻般的清香。她脚掌又开始隐隐作痛，使她可恶地颤动着全身的毛。小晴终于悄然清醒起来。

夜尾是谁？这儿是巫医巢穴，那么这只猫应该就是那睿智的巫医了。想到这儿，小晴不由地忆起了昨夜梦中的巫医灌木。他在星族会凝望我吗？

“夜尾，你在哪？“天影又呼喊起来。她的声音满是焦急。小晴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位巫医了。她多么希望眼前的叶屏翕动起来。可是﹣﹣这个空荡的石洞有的只是两个渺小的灰色藤条窝只剩一个槽中泉水正嘀嗒地落着。回声飘散在石洞中都略显过于地悠然，然而，却只有它……

小晴又舔了舔疼痛而今已快麻木的脚掌，而天影又轻轻叼起她的脚掌仔细地看着。“噢，你的爪子里扎了根刺，需要夜尾将它拨出来。“天影柔声道。她轻轻用毛蹭着小晴，让小晴感到温暖。

不知多久，叶屏动了一下，而后木干的开口处钻出了一个烟灰色的身影，就如那无星的夜。哦，星族，那就是巫医夜尾吗？小晴瞪大了眼睛，尾巴友好地晃动着。她仔细地打量着这只猫﹣烟灰色母猫的身上与母亲身上的气味相似。那是一种甜甜的奶香，却没有她期盼已久的那草药般的恬清。这只猫的尾巴疲倦地耷拉着，在尾根处的毛居然被染成了红黑色。这是小晴第一次在猫身上闻到了血的气味。

小晴蹦到天影旁边，慢慢坐下来，用尾巴轻轻盖住了疼痛的脚爪。巫医是这样吗？她很智慧吗？小晴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夜尾……“天影好像发现了什么异常，她皱起了眉头，仔细地收缩着鼻翼。许久，她摇了摇头，不再思忖什么，而是轻轻将小晴推到了烟灰色母猫面前，伏在她耳边说道：“这就是巫医夜尾。“这位巫医看起来很疲惫。她鼻子中喷出的喘息热气扑在小晴脸上，使她感到有些难受。小晴不由地颤抖了一下，舒展着那只疼肿的脚掌。夜尾那闪着光的宝蓝色眼睛一睁一闭，甩尾巴紧紧包住尾根﹣﹣似乎在掩盖那一缕殷红。

“你好，夜尾。小晴的爪子里扎了一根刺，你可以帮忙取出来吗？谢谢。“天影礼貌地轻语道，但依然有掩饰不住的焦急。她颤动胡须，用明亮的天青色的眼睛投出两束目光，落在了小晴的眼里。夜尾用力点了点头，她慢慢活动着似乎已经僵硬的前爪，径直地朝小晴走来。

小晴的脸似乎都要贴上了夜尾的脸。她抖动着耳朵，看着那双温和的宝蓝色眼睛。-﹣不，那下面一定掩住了无尽的秘密。小晴感到浑身发抖，不敢再注视那无底的深渊。夜尾已经轻轻咬住了小晴爪上的刺。小晴感到一股麻木的寒流从她的脚堂蔓延至了全身。可怕的刺痛袭来，一滴鲜红又露了出来。小晴活动了一下爪子，又用尾巴拂掉了血珠。不等天影上前，小晴已经抢先一步，用口鼻触碰着她柔软的烟灰色毛发，轻轻道：“谢谢你。“

纤细的微风从洞口吹来，吹乱了三只母猫的皮毛。阳光穿透了小晴的那湖青色的眼睛，仿佛又让小晴看到了夜尾的烟灰色皮毛中嵌的宝蓝。那双眼睛，是如此地深、掩藏了无数个季节的秘密……思绪中，小晴，感到一片蓝灰色的雾烟将她包围，一个如梦似幻的空灵之声在小晴脑海中响起。小晴仿佛看见夜尾在低声呢喃，但脑中的声音依然在飘荡：“明净的晴空，斑斓的云霞，圣洁的霜花，剔透的冰晶。她们，将是预言中的猫。只有她们才能拯救云族，摆脱黑暗，迎来新的光明。“

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