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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师兄远去了,在屋子里的李知命胸腔里气血翻涌,一时不知道是个什么情绪。

四年前,自己被墨大夫给挑走。

春去又秋来,李知命已经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知道这里野兔子出没的习惯,晓得山上野猪下来偷吃药草的日子。

和韩笠在山谷前的泥潭里摔过浇。

大雨天被墨大夫罚过站。

曾看着云雀发过呆。

也曾抱着墨大夫的脚哭着喊想家。

在这个年纪,在七玄门,药谷里的这些年已经占据了李知命长大至今,最最重要的时光了。

不会有人站在上帝视角想到,李知命到如今才堪堪十二岁,四年的光阴在这个山谷,墨大夫亦师亦父,而八岁被送出门的李知命,算上有记忆,记事起,对家的熟悉,比起这个山谷又能多上多少?

能多上多少???

李知命的眼眶渐渐湿润了。

一回过头,李知命就愣住了。

韩笠正趴在床底翻东西。

“你在干嘛?”

韩笠没有回答,而是奋力从床下拖曳出一个尘封的木箱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后,韩笠打开这个木箱。

这木箱里放着的是一些碎银两,还有一些书籍,瓶瓶罐罐的东西,这个箱子李知命也知道的。

但是很快韩笠不以为然的倒出了箱子里的东西,接着当着自己的面,从箱子拆开最下面一层,这个箱子里居然还有一层!

里面则是一些‘袖箭’,‘毒药’之类的东西,韩笠眼神非常决然,冰冷的把这些东西迅速的给自己武装起来,最后抽出一把不长,宛如中世纪骑士那种款式,又细又尖的圆柱体剑,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看着韩笠的行为李知命彻底沉默住了。

李知命对师傅的情感是很复杂的,看的出他的善意,品的出他的复杂,却永远看不透他,但是这一切随着那一天自己跟韩笠去过一趟师傅的密室后,一切就变了。

具体来说,变的是自己的同伴,韩笠,他开始疑神疑鬼……,甚至是无比坚定,毫不怀疑的在质疑师傅。

李知命很沉默,自己至今不知道韩笠的这种极致的防备心理是来源于哪里,但是有些时候是不需要考证的那么清楚的。

李知命只消晓得,一面是两红一蓝一绿命格的同伴,一面是亦师亦父,但来历莫测,城府如渊的墨大夫。

韩笠用力的深吸了几口气,微微苍白的脸色才在这一刻渐渐平静了下来,最后决然的起身。

“我也不想……,小四。”

“我也希望,我是错的,我多么希望我是错的!”

李知命沉默了许久,最终什么也没说,而是走到书架拿从下面也拖出一口箱子。学着韩笠那样麻利的拆碎这个箱子,从夹层里取出了一些这一年来自己再度精心打造的东西。

给自己装备上加强版的袖箭,袖刀,这一年来加强的毒雾散,暴雨梨花针之类的东西,全部收在了身!。

韩笠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李知命的收拾,两个人狠辣的不像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可是,韩笠可以说是因为修习长春诀,早慧打开,异于常人。

可这个十二岁的李知命又是因为哪般呢?

两人一身素衣素袍,看上去和往常一样,走出门之前先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轻轻关上了门,望向天空,烈日高照,蝉鸣阵阵,让人心烦意乱。

并没有什么阴雨菲菲来表达二人此刻的心境,平常的就像是他们在这四年里,非常普通的一次出门。

去墨大夫屋子的距离,到底是不远,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那大殿的前。

在继续向前之前,两人齐齐深吸了一口气,对视了一眼,然后一齐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

*

师傅的房间和以往完全不同,在门口稍做打量便足以看出,今日这个房间所有的门窗全部打开,而且是打开的非常的刻意,让刺目的阳光全部晒进这个房间里。

就像是一个老人惧冷,似乎在用这种法子对着阳光取暖一样。

总之,当你要踏进一个屋子之前,看到这个屋子所有的门窗尽一切可能,打开到最大,会有谁不怀疑这个屋子里的不对呢?

韩笠皱起眉头,十分慎重的在外边打脸这个屋子里的一切。而一旁的李知命只是默默的看上了一会,突然就大步流星的朝里走去了。

这个小牛犊子,虽然曾经被暮虎一口叼住了脖子,被老猫划破了脸,但是依旧没有破坏他那敢于童子拔刀的勇气!

看着李知命的背影,韩笠毫不迟疑的快步跟上。

屋子里的一切和李知命甚至是和韩笠想的都完全不一样。

墨大夫并没有和往常一样端坐在太师椅内,而是盖着一层薄薄的裘被,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从这里一眼看去,清晰的阳光之下,立马就足以看到他那雪白如霜一样的白发,老的像是百岁的老人,脸上的皮肤全是褶皱,老的不像话。

一旁是一个盖上盖子,但雕刻有空隙的香炉,里面染着一块味道很好闻的檀香。

使整个屋子里莫名透出一股神圣味道的静谧感。

“师傅!”一看见墨大夫,李知命眼泪立刻就全下来了,当场跪下,然后膝行上前几步,脑袋磕在床边,泪如泉涌。

一旁,韩笠稍稍迟疑了一下,也一并跪下,磕头在地,但不肯上前。

墨大夫终于能吃力的睁开眼睛了,他疲惫的朝着这边看来,看向他这辈子可能见过最聪慧的两个弟子,他向着李知命招了招手。

李知命并不迟疑,膝行上前,跪在墨大夫的手边,墨大夫那苍老的手,缓缓抚摸着李知命的头发。

“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后,疲惫的墨大夫默默的看着那木梁的天花板,吐气细若蚊吟。

“吾尝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小四啊,你聪慧有余,却失大局,刚猛有余,多失慎思,这一点,你要向韩笠多多学习。”

墨大夫今天的声音很弱,李知命在哭泣声中还要屏气凝神才能听清师傅的声音,“韩笠是你带来的,而你是个男人。”

“你以后要学会多多照顾好他,你……,听懂吗?”

李知命磕头在地,泪如泉涌,曾经聪慧的他,这一刻顾不上思考任何的东西,听着师傅虚弱的时候,只是哽咽到哭声越来越大。

“……师傅!!!”

“痴儿啊……,命岂天定,生亦何哀,死亦何惧。”墨大夫颤颤巍巍摸上一把戒尺,但是这一次,他几乎连起戒尺的力量也无了。

“啪,啪,啪”。

他很轻很轻,在李知命头顶上无力的轻拍了三下。

“这是为师为你悉心研制了两年,练习七甲象功的药方……奈何,奈何……,咳咳咳,为师气力一日不及一日,精力不及往昔,终不能为你彻底完善,此药方与你,只能容你自行补全了。”

“得此药方,他日七甲象功,就未必是一传说。”

“再有为师的‘魔银手’,……你这一生,也未必会很差了。”

说罢,一张黄色的纸落到了李知命的面前,那是一张涂涂改改不知多少遍,上面写满了墨大夫心得的药方,唤作‘麻沸散’。

服用后可使人浑身失去知觉,无惧疼痛。

但有一昧药,墨大夫穷尽两年光阴,怎么也求不得合适的。

看着这药方,李知命再也控制不住,泪如泉涌。

“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