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同宗析离，往古不乏
晨曦艰难地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吝啬地洒进屋内，地上散落的衣物碎片，就像是被狂风肆虐过的花瓣，娇柔不再，破碎不堪。
微风悄然拂过，轻轻地拨开了低垂的纱幔。
嬴安缓缓睁开双眼，只觉腰部一阵酸痛，不禁微微皱眉，轻哼了一声。
他试着起身，却因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嘶”的倒吸一口凉气。
缓了片刻，嬴安终是坐了起来，目光下意识地转向身旁。
只见妲姬发丝凌乱，如墨般的长发散落在绣枕之上，眼角的泪痕犹在，睡梦中仍颤颤巍巍的蜷缩在木塌的一角。
她的面容苍白如纸，却依旧美得让人心疼。
嬴安轻手轻脚地起身，小心翼翼为妲姬掖好被角，目光中满是愧疚与怜惜。
“唉......”嬴安长叹一口气，眉头紧锁，神色间满是愧疚。
嬴安暗自懊悔，本是想着能收服妲姬的心，却没想到弄成了这般局面，看来日后定要好好弥补于她了。
但事已至此，多想也无济于事。
且不管这些了，在离开之前，应当去与老师好好道个别。
嬴安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起身整理好衣衫，离开了身后那凌乱的房间。
……
明德山庄，荀子隐居的那片竹林小屋，在清晨的微光中显得格外宁静。阳光透过镂空的窗格，如金线般斜射进屋，一盏茶壶悠悠地喷吐着白烟热气。
淡淡的茶香悠悠弥漫，让人心旷神怡，颇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清幽意境。
这般宁静美好的场景，恰如清风拂面，使嬴安原本糟糕的心情渐渐得到平复。
有时，嬴安心中对这般悠闲的隐居生活甚是羡慕，可他深知自己乃一介俗人，未曾尝遍世间繁华，又岂敢轻言看破。
来到这先秦时代，百家争鸣，庸庸碌碌一生绝非嬴安所愿，唯有登上人间巅峰，俯瞰芸芸众生，方为他心之所向。
何况即便是老师荀子，年轻时也曾遍访诸国，谋求官职，直至暮年才归隐明德山庄，潜心钻研圣贤之道。
老师心中可有遗憾？
嬴安觉得定是有的。
毕竟无论百家学说如何精彩纷呈，本质上皆需得君王青睐，方能一展平生所学，以自家学说使国家富强、百姓安康。
儒墨两家虽为当世显学，却也只是相较而言更契合底层民众的期许。
统治阶层终归人数稀少，故而被被统治阶级所期望的学说方能成为显学。
然而墨家学说过于缥缈难测，儒家学说当下又未受上层重视，二者皆可谓怀才不遇，于这战国末期，终究要依靠“法”来强国图存。
嬴安思绪飘飞，想得有些出神。
荀子见水温适宜，为自己斟上一杯香茗。
他轻轻吹去浮起的茶沫，神色严肃，仿若一位古板的学究。
“准备回秦国了？”
见嬴安沉默不语，荀子率先打破沉默。
嬴安恍然回神，对着荀子道：
“……是，弟子即将返回秦国，此次前来，正是向老师辞别。”
荀子微微颔首道：“……此去秦国，往后你所要面对之事，为师怕是难以给你建言献策了。”
荀子虽曾官拜上卿，却未曾担任过手握实权的要职。
在官场中摸爬滚打，仅凭纯粹的学问实难有所作为，学问与官场，终归是两回事。
“学生自当凭借自身努力闯出一番天地，又怎能一直依赖师长庇护？”嬴安神色坚定地说道。
说实话，别看荀子日后声名远扬，但在此时，与他秦国长安君的身份相较，确实相形见绌。
倘若秦国一统天下，嬴安再归明德山庄，荀子这位老师也需以诸侯之礼相迎。
荀子并未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他只是凝视嬴安几眼，那古板的面容泛起笑意道：
“……若你此刻现身于江湖高手面前，恐怕无人会将你视作儒家弟子，只会认为你乃道家之人。”
嬴安笑问道：
“……老师不是说自己不懂武功吗？”
荀子朝他眨了眨眼：“……我何曾说过自己会武功？”
嬴安与荀子对视片刻，师徒二人不禁放声大笑。
如今的嬴安以儒家武功修习之法，修的却是道家之心。
因而他的内力给人的感觉更倾向于道家，而外在气质却仍是儒家的儒雅温和模样。
不管是法家的肃穆威严，还是道家的空灵缥缈，皆不如儒家的温润儒雅更贴近尘世，也更易令他人，尤其是女子心生好感。
“若玄风子和清虚子与你相逢，定会疑惑你究竟是天宗还是人宗的门徒。”
荀子觉着饶有趣味，自己本是纯正的儒家之士，教出的弟子却个个与众不同。
嬴安却是摇头说道：
“……无论是天宗还是人宗，我皆兴致缺缺。在我看来，当他们分裂为‘天人两宗’之时，便已然偏离了道的初衷。”
荀子问道：“……哦？你竟对天人两宗不以为然？”
嬴安点头又摇头道：“……不能说是瞧不上，所谓理念这类事物，不过是口舌之论罢了。真正能够诠释自身理念的，关键在于‘行动’。”
“人宗秉持众生平等的理念，认为天宗过于冷酷无情，因而积极投身世间。”
“然而，虽说入世，可人宗却未形成一套精准的行为准则与明确的目标纲领，亦未阐述自身的治国方略，这方面与儒家相差甚远。”
“天宗主张无我之境，融入天地之间，认为人宗过于执着于国仇家恨。但天宗依然要求弟子入世，以期在尘世历练中领悟超脱之念。”
“在此过程中，天宗弟子恐怕比人宗弟子更易深陷世间的纷扰漩涡，其行径相较人宗反倒更具人宗的意味。”
“老子所作《道德经》，既是大道的通途，亦是治国的念想。偏偏后世弟子非要将其割裂，无疑是舍本逐末。”
“人宗追求‘德’，天宗追求‘道’，对否？这皆是他们各自的‘道’，但也都丧失了最初的本真。”
在这个世界，道家的天人二宗，于嬴安眼中更似一个武林门派，仅盛产武林高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