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求职
阳春二月，河洛古城。
“李叔，摊子收好了！”
早餐店外，随着最后一批包宿上网的学生离开，铺子终于安静下来。王禹安把最后一副凳子从人行道上拎起，扯着喉咙喊道。
“好的！”
铺子里，一位身材宽大的中年人正搬动卖空的餐桶，闻言应了一声，扭头招呼道：“小王，先别走。蒸屉里还剩下几个包子，你带上吃了吧。”
“不了李叔。等下我还要坐公交车，你这韭菜馅包子香味儿太浓郁了，我怕人家说我。”
王禹安仰头看了看，朝阳有些刺眼，估计已经早上九点钟了，心中便有些焦急，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连忙往收银台跑去。
“嗨！”
李叔咚的一声把空桶放下，咧着嘴直乐。中年人粗糙的大脸上，神情竟说不出的和蔼。
“小王，你少放洋屁！”
李婶儿正站在收银台后面盘账，闻言白了他一眼，忍俊不禁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大学生还是咋的？
还香味儿太浓郁……
味道冲就味道冲。都是早起赶着上班的打工人，又不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出游，谁嫌弃谁呀？”
王禹安咧嘴一笑，伸出手道：“婶儿，我不饿。
你把柜台里的那叠纸给我。
对，昨天晚上来的时候我搁下面的。”
李婶儿原以为他是要包子，感到有些奇怪，弯着腰摸了摸，才把一只明黄色的文件袋取了出来，抽出一看，疑惑道：“简历？”
而后，便有些怒了，一拍桌子，没好气儿道：“你这臭小子，今天要去面试？
哎呀，你咋不早说！
这么大的事情，你还跟着我们熬了个通宵，怎么一点不把自己的前途当回事呀？”
见她发火，王禹安呲着牙，挠了挠头道：“李婶儿，没事的。
年轻人精力充沛，这才熬一个晚上，我一点都不困。
现在正是开学季，店里生意比较红火，我怕你跟李叔两个人忙不过来嘛。”
“什么没事儿，你看看你，都熬成兔子眼了！”
李婶儿急得从收银台后面转出来，一个劲儿催促他去洗脸，“现在工作这么难找，你可一定要上点心。赶紧收拾收拾，给老板留一个好印象。
老李，你拿来臭美的洗面奶搁哪呢？快给这孩子用用！”
“啥就臭美了，我用咋就臭美了？”
李叔连忙放下家伙，小声嘟囔着把自己从人家直播间淘的高级洗面奶拿了出来，悄悄塞给王禹安。
“你那老脸长得跟车祸现场似的，能跟人家小王比？”
李婶儿憋着笑，一边数落，一边查钱，“人家小王长得又高大又英俊，捯饬捯饬那叫玉树临风。我要是有个闺女，恨不得让他当我女婿。
你算个啥？
再收拾也是老黄瓜刷绿漆，认命吧。”
两口子斗着嘴，王禹安笑得差点呛到自己，忙胡乱洗洗跑了出来。
“给，小王，这半个月的工资。等下拿着坐车。”
李婶儿二话不说，一把将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塞进他的怀里，瞪着眼睛不由分说道：“你少跟我客气！
一个大小伙子，怎么整天跟个大姑娘似的！
你家里啥情况你叔俺俩会不知道？别客套了，赶紧找好工作，稳定下来，好好照顾你奶奶和妹妹。可不能辜负自己这五年的辛苦！”
王禹安眼睛一热，默默接过那明显多出好几百块的工资，重重点了点头。
“快快，把包子拿上。别墨迹了，等下都该吃晌午饭了！”
李婶儿拽着他推出门去。
两口子遥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言语。
“是个好孩子呀！”
“可惜，就是选错了行当……”
王禹安一路小跑，赶在公交车到来之前，大口大口把包子吞咽下去，然后险之又险的挤上公交车。
今天是2023年3月6号，也就是农历的二月十五。
宜：合婚订婚、签订合同。
忌：结婚、安葬、伐木、造庙。
昨天他就查了黄历，知道今天是个求职的好日子，所以满怀期待。
堂堂一位大学生还如此迷信，正是应了那句“在上班和上进之间选择了上香；在求人和求己之间选择了求佛；在搞钱和搞对象之间选择了搞笑”的古话。
没办法，这两年就业形势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异常惨淡。尤其王禹安这尴尬到可以称之为邪门的专业——中西医临床医学。
五年大学生涯，由于家里负担较重，他需要勤工俭学，经常同时打几份零工，课业算不上优秀。
李叔和李婶的“李记早餐店”是他干得最长的一家，从大一到大三。除了到医院实习那两年，基本上都在他们铺子里当店员。
原本已经到大五，想着他这未来的大医生早就该入职正规医院了，没想到刚过完年就又见到了他。两口子也不敢问、也不敢说，只是背地里替他着急。
俗话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而中西医临床医学更是天坑中的天坑。
王禹安从秋招的时候就四处碰壁，中医院说他不够中，西医院说他不够西，简直成了个二椅子，人嫌狗憎。
最后他也老实了，开始降低标准。什么三甲医院，他命里根本就没那个福分。三四线城市、小县城、甚至诊所药铺子都可以……
找了好几个月，昨天终于收到一份回复，一家名叫“济民堂”的药铺需要一位坐堂的大夫，通知他可以来试一试。
王禹安兴奋得半宿都没睡着觉。
不为别的，因为这家药铺子就坐落在河洛市里。
时间久了，哪怕是狗窝也能待出点感情，别说这座他耗费了五年青春的小城市了。
能留在这里，自然是极好的。
由于生活上的重担，五年过去他依旧对这座城市十分陌生。没有跟女孩子徜徉过牡丹花下，没有一个人坐上公交车欣赏过路边的落叶梧桐……
不是他不想谈恋爱，是他怕自己的生活吓到那些无忧无虑的女孩子。
若是能得到这份工作，他一定要骑上共享单车，好好游览一下这座旅游城市。
“滴！”
“西苑路到了，请从后门下车。”
“下一站……”
王少寒猛地回过神来，连忙走了下去。
正当他准备四下找找，没想到一抬头，面前就是一家装潢得古色古香的药铺子，黑底金字的匾额上赫然写着“济民堂”三个大字。
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店门外竟然还有一小片停车场，上面停着一辆王禹安叫不出名字的大型越野车，一看就是自己买不起的那种。
“什么狗屁诊所！老子一个本硕连读，985大学毕业的中医生都看不上，闹哪样？”
正在王禹安对着车窗整理自己的仪表之际，药铺门口的翠竹帘子猛地被人甩开，一位戴着眼镜，气得呼呼直喘的年轻人走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显得十分愤慨。
听到他的话，王禹安喉咙一紧，狠狠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这一趟估计是悬了……
‘这你妹的，一个大硕士都铩羽而归，自己一个小小的本科生，还有必要进去现那个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