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流氓哨

“赶紧的，再不去，就赶不上了，你能不能快点啊。”秦雪催促道。

1979年二月初，秦雪着急忙慌的拉着陈实去排队买全聚德的烤鸭。

79年年初，之前被破肆旧暂停营业的全聚德烤鸭在和平门重新开张，其他的老字号也在逐步恢复营业。

开张当天，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在排队。

店内已经座无虚席，店外一群人在排队等待打包带走。

全聚德此时的价格可不便宜，十块钱一只，半只四到五块钱。

全聚德的烤鸭在此时算的上是高消费了，一只烤鸭比一瓶茅台还贵。

价格虽然不便宜但还是有很多人想要买一只回家，真的馋了，很多人多年没吃到了，肚子里的馋虫再也忍不住了。

还有的小孩压根没吃过，秦雪前几天就和陈实约好了，今天必须和她一起过来买烤鸭。

她发工资了，一月拿到了四十，要请陈实和葛佳吃一顿。

全聚德的创始人叫杨全仁，他在大清同治三年，也就是1864年创办的全聚德。

杨全仁过去在前门大栅栏街边卖鸡鸭，这人脑瓜子聪明嘴巴甜，生意很不错，但不管这生意多么好，经营规模受限，做不大。

过去那会儿是挑着鸡鸭上街卖，一次最多也就挑个十几二十只，此时的他就动了心思。

他每次去大栅栏卖货，都会路过一家干果铺，干果铺的字号叫德聚全，老板不会做买卖，生意很快就干黄要倒闭了。

杨全仁就开始盘算了，他找到老板把这个门店盘下来，这样他就从行商变成坐商了。

盘下店铺后他就专门做鸭子，生的熟的都卖，专门找了个风水先生过来看看，原来这地不好，老板干黄了，是不是风水不好，让先生给指点指点。

风水先生过来一看，这地方好啊，为啥呢？店铺两边有俩胡同，在这里要盖起个楼就好了，两边抬轿子，想不发财都难。

但是这个地方让上一个老板干黄了，风水坏了，要想反过来就把德聚全倒过来，就变成了全聚德。

不得不说这杨全仁是个经商天赋极强的人，他当时想翻修房子盖楼，但没钱，就想到了一个法子，也算是国内最早的会员制度了。

他自己弄了个鸭票，顾客买了鸭票，随时过来可以吃数鸭子，最新鲜的，先宰先做，绝对新鲜。

顾客觉得这不错啊，不少人就买了鸭票，鸭子没卖先把顾客钱赚了，用顾客的钱去盖了楼。

对于大部分燕京人而言吃全聚德，成了一种习惯，突然吃不到了，那确实让人难受。

天天吃会吃腻，但要是十年都吃不上了，那就十分想吃啊。

此时整个店铺门前，那是人挤人啊。

“我说都急着投胎呢，明儿个还有，你们挤什么挤啊。”

“孙子！你踩到爷爷的脚了，信不信爷爷抽你丫的。”

“别逼逼，一会儿后海见，谁不来谁孙子。”

各种谩骂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大家都想今天买到，深怕明天这店铺又要被破肆旧了，吃不到了。

“大哥，这么巧啊。你也来了啊。”姜小军大老远就对陈实吼着。

陈实拉着秦雪和葛佳走到一旁说道：“这要排到猴年马月啊，跟我走，我带你们去吃最新鲜的。”

排队这玩意很邪门，只要排了就舍不得走，走了就觉得亏了，排的越久，越舍不得走。

“大哥，这哪个是嫂子啊？”姜小军走过来看着陈实笑道。

看到秦雪和葛佳，姜小军更佩服陈实了，牛批，真牛皮，收破烂出门都带俩美妞。

秦雪长得漂亮，典型的江南女子小家碧玉，她爸妈都是苏州人，她是土生土长的燕京人。

葛佳长得也好看，不止学习比她哥优秀，长得也比她哥好看。

“你猜猜我俩谁是他女朋友。”葛佳看着姜小军说道。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猜是你啊，谁问我就说谁。”

“白瞎了这么个脑袋，脑子里都是浆糊，一点眼力劲也没有。”葛佳白了姜小军一眼。

“得嘞~是我眼拙，嫂子莫怪。”姜小军看着秦雪说道。

“你哪家小子啊，小小年纪就油腔滑调的，跟个街溜子一样。”葛佳看着说话没个把门的姜小军吐槽道。

“咱燕京人，有几个不我这样的，睁开眼能说话的，那就不闭嘴，晚上闭上眼休息嘴。”

陈实一看这俩小年轻要斗起嘴来，连忙打断道：“给你们互相介绍下，姜小军内务部大街那边的，秦雪是我同学，葛佳是著名演员葛存壮的女儿。”

“龟田的闺女啊。”

陈实一听姜小军的话，立马拍了下他的脑袋，这小子真不会聊天，但也没法子，葛存壮让人记忆最深刻的就是1963年出演的电影【小兵张嘎】，他在里面扮演反派人物小鬼子龟田。

此时能看的电影也不多，所以会反复播放一些电影，小兵张嘎又是大热门电影，很多四九城的人叫不出葛存壮的名字，但知道北影龟田。

葛佳听后气的一脚踹向姜小军说道：“你丫的去裁缝店去，让裁缝把你的嘴巴缝上。”

“我错了，姑奶奶是我嘴贱，您老消消气。”姜小军马上赔礼。

“我有那么老吗？”

“得嘞，我闪人，大哥，我先去买烤鸭，回见。”

“你今天是排不上了，跟我走。”陈实大手一挥。

姜小军一听，赶紧跟上陈实说道：“大哥，你有门路？”

“你有钱吗？”

“有，攒了好久了。”姜小军跺了跺脚，所有钱都在鞋子里了。

这里有院子里好几个人的钱，准备买回去大家尝个鲜。

陈实带着一行人直接来到后门敲了敲门喊道：“收破烂了。”

不一会儿，大门就打开了，里面出来个头大脖子粗头戴白色厨师帽，腰间围着一条白色围裙的青年。

“嘛呢，带着这群人来。”

“一个人收不完那么多垃圾啊，这不找了点人手了吗。”陈实顺手拿出一包华子扔给对方。

对方麻溜地装进围裙口袋指了指废品，陈实招呼着秦雪他们说道：“愣着干嘛啊，帮忙搭把手啊，孙胖子，给我准备的烤鸭准备好了吗？”

陈实一说完，秦雪她们立马帮孙胖子打扫起了后院。

“准备好了。”孙胖子说道。

“再来三只。”陈实掏出一根烟递给孙胖子说道。

孙胖子看着陈实，听到再来三只后表情微变，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道：“我说你丫的几个意思啊，那么多人等着买，你拿了二十一只还不够，还要加，我去哪里给你弄啊？”

陈实让他准备的可不是一只两只，而是二十一只啊，再加三只，这就过了啊。

“你自个儿想法子，我跟你说，过了这个风口，就没那么多人排队了，到时候你说我还念你这情不？

权利不用过时作废，我也就这时候用你，过了这时候，你让我用，爷还不用了。”陈实低着头将废品装进垃圾袋说道。

“得嘞~我上辈子欠你的，等着。”孙胖子进屋，他爹是这里的厨子，这点权限他还是有的。

主要陈实平时对他不错，店铺没开业前，孙胖子属于社会闲散人员，兜里没钱整天瞎逛，陈实见到他，没事都会请他抽烟，请他吃个馄饨，这关系就相处的好了。

陈实这人敞亮，经常请人抽烟喝北平洋，炫富陈实不敢，但小小的用金钱拉拢下关系，他还是可以做的。

很多闲杂人员口袋里没钱，每天散混，陈实路过都会扔一包丰收给他们分了。

这么多烤鸭，也不是他吃的，都是送人的，废品公司的，打包厂的，那都得打点下。

这时候都想吃全聚德，陈实前几天就和孙胖子搭上线了，又和一些打包厂和废品公司的人说了，他到时候送烤鸭给他们吃。

要把这群人彻底拉下水，否则陈实不踏实，他们拿陈实的好处越多，陈实心里越踏实。

“这店铺生意不错，大哥你说咱们也弄个这样的店铺，是不是就发了啊。

我听家里人说，现在可以自己做生意了，咱们也整一个。”

“你可别说，全聚德是国营的，可以聘用超过八个人以上。

自己干，生意做大等着进去吧，那算资本家行为，雇工超过八人，你等着进去蹲个几年吧，没文化真可怕。”葛佳看着姜玟吐槽道。

“佳佳说的没错，陈实，你不能有这种想法。”秦雪提醒道。

她害怕陈实出事，因为在资本论里，聘用八个人就算资本家了。

这确实不是开玩笑的，处理不当，事情很严重。

79年安徽芜湖有一名叫做年广九炒瓜子的小商贩，就因为这事差点出了事。

1979年发放了个体工商户执照，第一批只有十几人，但很快就变成十几万了，全民可以做生意了，但此时做生意的大多都是刚放出来和成分不好的。

做生意和收破烂差不多，都是让人瞧不上的行当。

42岁的年广九是个文盲，早年因私自卖水果被定为投机倒把，在里面关了一年，出来后他偷偷炒起了瓜子。

没想到他炒的瓜子十分好吃，渐渐地有了名气，因为他自幼被街坊四邻喊小傻子，于是给自己炒的瓜子起了个名字叫傻子瓜子。

年广九没读过书，但天生会做生意，没过多久，傻子的瓜子的日销量就达到了两三千斤。

由于销量过大，他只能找来一群无业游民当帮手，继续做大做强。

乍一看没什么，但有人发现年广九聘用的人达到了十二人，这一下捅了个大篓子，在资本论里，聘用工人达到八个就不算个体经济，是资本主义，是剥削劳动人民。

这个言论此时是被人民广泛流传和背诵的，傻子年广九一夜成了资本家，被人举报了，这件事还惊动了上层。

如果按照资本论来说，年广九的资本家身份是坐实的。

但改革啊，全面改革啊，如果把年广九的傻子瓜子取缔，把他抓起来判刑，那和国家大力推广的经济改革背道而驰了。

年广九是这次改革中千千万万个体户里的一个缩影，如果把他整顿了，再也没人敢做生意了。

国家和市场急需这些小商贩来刺激环境，带动经济，处不处理？是个大问题。

不处理，又会引起更大群体的不满。

最终用了个缓兵之计，先辩论，有意见大家先辩论，直到1982年才定下年广九没事，此时的年广九已经聘用工人105人，年入百万了。

如果没有这场缓兵之计的辩论，年广九可能就要进去进修几年了，投机倒把和资本家是两个概念。

漫长的改革之路，太难了，想要让固化思维一夜之间转变更难。

秦雪也是害怕陈实走上这条路，她真的怕，因为这不是小事，可大可小的。

陈实笑呵呵的说道：“我就一收破烂的，想当资本家，人家也不要我啊。”

“没有这种想法最好，收破烂也比你去做生意强，别去第一个吃螃蟹，很容易出事的。”秦雪看着陈实认真的说道。

她之所以对这些这么敏感，因为她爸妈的工作相关，她的家世背景那可是比姜小军家和葛佳家硬多了，之前或许差距不大，但他爷爷被平反后，那差距就大了。

几人帮后院收拾好后，孙胖子拿了三只烤鸭出来，又偷摸着给几人一些碎鸭肉尝尝。

入口那一刻，几人的表情都是说不出的美妙，陈实觉得此时的鸭子，比后世的好吃，没有科技与狠活，都是一两年自然养成的鸭子，味道太好了。

“先走了，回见。”陈实和孙胖子说道。

几人离开后秦雪担忧道：“咱们这算走后门吗？”

“不算，咱们这属于劳动所得的奖励。”陈实笑道。

看着外面还在排队的人，几人把烤鸭藏在了随身鞋带的挎包里。

刚走出不远，就听到一阵流氓哨。

一群戴着雷锋帽身穿藏青色棉衣的青年站在路边叼着烟看着秦雪和葛佳，这一声口哨就是挑衅。

这时期流氓哨是十分常见的事，你要说对方耍流氓，可人家就吹口哨，什么也没做，无非用眼神和表情在挑衅，但确实没做实际的事，属于卡了个BUG。

姜玟正式血气方刚的岁数，打小没少和人干架，一看有人调戏秦雪和葛佳。

“孙子们吹啥呢，爷爷耳朵还没背呢，怕爷爷听不到啊。”

姜玟此话一出，对面三个男生就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