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浮生百梦 只求须臾
那些明知会死，却仍挡在魔神身前的弱小生灵们，难道都也不畏惧死亡吗？
只不过他们大多凭着极为短暂的一腔热血，才能将恐惧全权抛之脑后。
只争朝夕，不求明日。
“那我，也当如此。”
念头通达，那股已为赤色的业力突破两个世界的壁障化为实物，裹挟着星光源源不断地自拜恩身上涌出，瞬息就将他原本的凝滞感一扫而空。
他看着远处还是那样执着的影，释然地笑着，全然无视仍在注视威慑的天理与神使们，兀自向前走去。
这一次他持在手中的长枪，尖端流转着的莹莹光辉不复以往的星辰蓝辉，也非不祥的赤色业力，而是不知从何处取来的，纯粹的白。
这点白同样代表着「无」，与在那个世界所见的「无」，实际上只有心境上的些许区别而已。
不过在本质上，它们同样意味着彻底的因果抹除，所以区区外观也就任由他随心所欲了。
要再是认真看去，拜恩走得其实不快，在这纷乱紧迫的战场上反倒像是随心漫步，显得尤为悠闲。
可与之相对的，就宛若时间静止了般，其余所有人的动作永远地停滞在了上一秒。
此时此刻，唯有天理不受影响，但它也深知避其锋芒，不再威慑，而开始行见证之事。
就这样，拜恩行走于千军万马之间。目睹众生哀叹喝骂、惧勇喜怒，世界百态尽皆定格于此。
只有在这近乎于永恒的须臾间，他才得以抛开所谓过去与未来的虚妄，专心地看着那些应当要守护的人，为其孤注一掷。
或许心底的迷惘还没有散去，也或许在这一战后，未来仍要挣扎于各种痛苦的取舍之间。
但惟有眼下，他知道应当要做些什么，也知道自己将能做到什么。
拜恩的瞳孔中同时倒映出五位魔神的模样，又如幻灯片般放映出千百次他们可能拥有的未来。他立于原地，提起长枪，以无比庄重肃穆的姿态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从而轻柔地将其掷出。
散发着洁白光辉的长枪仿佛具有灵性，它顺应主人的意愿，朝着既定的前方瞬息而去，即便远不如影那般有着倾覆海山的威势、也不如天狗族长那般凌厉迅猛。
然流光掠影，所过之处的空间被其同化为「无」，穿出一道纯色的轨迹。枪尖所指的目标并非任何人，而是那无法被视觉所捕捉的交织丝线。
这看似轻柔的一击寄托着自诞生之初，至今日为止，以无数性命为代价积累出的业力，足以令他在这一刻达到曾经天外的位阶。
——超越命定之理，斩断因果业报。
在这同属于规则的力量面前，时间与空间的刻度毫无意义，因而无法以快慢如何、威能大小来作评判标准。
拜恩只道此次出手，就已毫无保留地倾尽所有，方才能赋予这一枪极致的贯穿。纵然是王座立于面前，他也能将做到应尽之事。
停滞的时间下，在远方的战场，影面对着突然袭来的魔神，全然无力抵抗。那深刺入心口处的伤口更是只要再进半寸就足以夺去她的性命。
但在她弥留恍惚之间，那把再熟悉不过的长枪忽然从狰狞魔神的心口探出，朴素的枪尖之上却没有浸染上半点血色，唯有和煦的清白暖意。
时间于此之后，方能再度流动。
这片喧嚣的战场上忽得安静下来，最后的五位魔神明明身上无伤，可就仿若瞬间化为雕塑般，不再抵抗联军的围攻，仍由如雨点般的攻击洒落在自己的躯体上。
“真是......愚蠢！”
影的眸子微微亮起，那渐渐模糊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挡在身前的男人。但她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话，身体就已被拜恩温柔抱起，揽在了怀里。
“只能说，彼此彼此吧？”
直到所剩无几的业力完全散去，拜恩才将剩余所有的白色光辉，引到了在了影的各个伤口处。
随后，那些骇人的损伤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迅速复原，影的气息也随之逐步攀升至巅峰状态。她恢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挣扎着摆脱了拜恩的拥怀，寒声道：“为什么要来。”
“我只不过和你一样，心中想到什么，就去做了。”
听到拜恩如此真诚的话语与眼中闪烁着的异样情感，影微微一怔，脸上的冰霜如雪遇烈阳，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当一切尘埃落定后，那杆朴素的长枪方才徐徐回手，可拜恩只是随手将它扔在地上，并目睹其顷刻化为尘埃，顿时感到无比轻松。
“你看，我不是还活着吗。”
众生头顶的天空沉默良久，逐步收回自己的视线，与诸多神使一同远远离去，竟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尽管星之子自知未来仍无幸免之理，但至少稻妻战事已定，也不存下什么遗憾了。
诸多变故之后，天狗大将反应得最快。他不顾身上带伤，展翅飞至后方，将高悬的两面旌旗迎风而舞，朗声道：“诸位！放下武器！我等已然得胜！”
“赢......赢了？怎么赢的？”
“我怎么知道！但好像确实结束了。”
不同种族、不同势力的将士面面相觑，霎时从迟疑到激动，再自激动到狂喜。他们抛下了手中的兵器，彼此相拥而泣。
在着欢庆的气氛下，身后随军的史官愣了半晌，方才能从那绝世惊艳的一枪中慢慢回神。他趁着记忆未褪，迫不及待地抄起笔，记下了这份伟业。
而这流传于后世的史书中，在不断地删减修改后，呈现如下。
「于灾厄前2900余年，雷电将军与星天神主结誓为盟，率先揭开战争序幕。」
「自此一百三十余年，三岛战事旷日持久、烽火连天。虽几经波折，血战万里，然煌煌雷光、星辉其随，才得以定鸣神、安清籁、平天下。终战时分，雷鸣天威如斯下落，以无边神力湮灭城池、斩断山海；长枪挥刺仿若逐星，于转瞬之间，众魔神立毙。终是由二神之盟斩下胜果。」
「是以，三岛归一，合称稻妻，由雷电将军巴尔统而治之，拜恩为其挚友，司管清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