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落木萧萧下
“朝廷钦差不日便到赤城，若是不想被抓进诏狱受毒刑，这几日便委屈你武公子，跟在我身边当个查案的副手。”向琮似是想到什么，忽然开口道。
“不敢，能为师兄效力荣幸之至。”武柒急忙摆好姿态。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向琮起身临走之际随口赞同道：“作句精妙，字字珠玑，不露造作之痕。也不知是哪位名家所出。”
武柒闻言心惊肉跳，却不露声色道：“这诗句有点印象，好像是昨日沈逸飞所作。”
“一时竟忘了你这厮也是个草包。”向琮莞尔一笑道：“好好想想该如何保下你那相好。”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盖着红印的字据，递给武柒道：“从沈逸飞尸体上搜出来的，我自作主张要了过来。”
“要来我便发觉多此一举，倘若你真是个无情无义之徒，露水情缘的女子应当要挟不到你。”
武柒接过一看，果然是裴望舒的卖身契，连忙躬身谢过。
应付过这尊大神，武柒长舒一口气，腋下的冷汗顺着衣袖竟不知不觉打湿袖口。
有了这一言九鼎的大师兄作保，性命应当无虞。
当今圣上时日无多却还做着长生的春秋大梦，他既未立太子自然使得朝堂之上燕王、齐王二党明争暗斗。
赤霞门虽号称永世中立，绝不干涉皇子夺嫡，但实力与威望摆在明面上，很难不影响天子继嗣。
眼下却在这中立地界，死了个皇孙，不知被何人掀开了乱世的扉页。
裴望舒轻叩房门打断了思绪，武柒取下弟子腰牌连同那未捂热的卖身契一并交给她，嘱咐道：“这几日我不在暗香楼你需小心谨慎，若遇到难缠的尽管亮出腰牌，等风头过后我自会来接你。”
武柒的一番话自然将裴望舒哄到声泪俱下。
“公子……从今往后望舒一颗心只属于公子……”
“唉，无情不似多情苦啊。”轻拍怀中可人起伏的脊背，武柒不禁悠悠叹道。
而怀中落泪的裴望舒直至见到腰牌，方才知晓武柒全名……
街上人影稀疏，偶尔可见披甲持戈的巡逻士卒，看样子不止是镇抚司的人马在戒严。
武柒拾掇好杂物，急忙追上向琮的身影。
“可收拾好了儿女情长？”向琮戏谑道。
“师兄说笑了”武柒话锋一转，问道：“依师兄之意，咱们该从何查起？”
向琮收起戏弄武柒的神情，严肃道：“李妙瑛必然查不出个所以然，沈逸飞查不查我们决定不了”
“暗香楼么，事已至此你觉得查出什么还重要么？”向琮小熊摊手无奈道：“说穿了咱们能查的只有一个。”
“原以为师兄会是个刚正不阿的，不曾想……”武柒挠挠头，没好意思说下去，毕竟刚刚承了人家的情。
“不曾想却是个老油子？”向琮苦笑道：“我十岁那年乡里闹饥荒，妖魔吃人，人也吃人。后来拜进赤霞门，我刻苦习武，立志要靠手中长剑斩尽天下妖魔，还世道一个朗朗乾坤。”
“二十岁那年我救下一个村子，赶走妖魔，却招来一群披着狗皮的。那群披狗皮的，扒皮抽筋、敲骨吸髓的手段远胜妖魔。而对付他们，我的刀剑毫无用处。”
“不怕你笑话，事到如今，我虽二十有余，也只想守着赤霞门的一亩二分地，好歹能让赤城周遭的百姓安居乐业。”
“救一人与救千人万人并无高低之分，师兄切莫妄自菲薄。”武柒宽慰道。
“你莫冷嘲热讽、阴阳怪气，我这可还有你私逃山门的罪状。”向琮威胁道。
“先前所言皆为师弟真情实意，望师兄明察！”
……
山雨欲来，阴云重重，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寒鸦展翼俯瞰一地残垣断壁，似是察觉其中杀意，留下几声惨唳，远遁山林。
破瓦颓垣上立着几座破落庙宇，偶尔能见几只狸猫游戏于萋萋荒草间。
一只橘白黑三色的花猫，迈着轻盈的步子，踩过一片废墟瓦砾竟未发出任何声响。
花猫走进其中一间庙宇，渐渐没入黑暗，身形也逐渐化形成人。
“见过上师，见过姐姐。”猫妖双手作揖恭敬道：“十里开外，有伙人马正朝此地赶来，领头的正是画像上的那人。”
“跑跑跑，咱们还能跑到天涯海角不成？”被猫妖称作姐姐的红衣女子埋怨道。
忽有一道闪电划过，借着微弱的光亮方才得见她的模样：青丝披落、柳眉轻蹙、美目哀盼，虽未施粉黛已是面若桃花。
此人正是那赤城新晋花魁李妙瑛，亦是武柒一行苦苦找寻多日的杀人凶手！
李妙瑛幽幽道：“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非要狼狈亡命……”
又是一道雷闪过，却见佛像上金漆不知是岁月磨灭还是被人刮去，露出棕褐色的木胎。
在那木佛阴影中，闭目养神的老者忽而起身，一把掐住李妙瑛的脖子止住那张聒噪的嘴：“莫以为当个鸟花魁，被那些个酒囊饭袋托捧，便觉得自个是个人物了。”
“无我传法，你这一生都只得浑浑噩噩，做那食人残羹的狸猫。”老者子好似赶苍蝇般挥手。瞬间将她甩出丢至一旁：“你若是顺利取回燕王世子生魂，我等又何必被动至此？”
“那抽魂的法子条件苛刻，岂是能轻易施展完全？”李妙瑛捂着泛红脖子，咳出几缕血丝，望着老者的眼神逐渐怨毒，起身捧起三花猫儿匆匆退去。
……
“姐姐，你又何苦以言辞相激？惹得上师不快，你我都不好过。”
“妹妹可曾想过，为何上师手段通天，还要带着我等累赘仓促逃窜？”
“这……”三花猫儿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不过是以我等为饵，等那鱼儿上钩便是烹狗藏弓之时。”红衣女子长叹一声，贴着怀中狸奴哽咽道：“都是姐姐的不好，非要贪恋这世间繁华……”
“只盼着我那些无辜的兄弟姐妹们能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