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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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暗中的挣扎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舅舅对我说:“笑笑啊,你妈还是想让你回去,不过我劝她了,让你先到舅舅工作的酒店干两天看看,年轻人嘛,就该有点闯劲,这一点你可比你弟弟强啊。”

我高兴得几乎蹦起来:“真的吗?舅舅你对我真好。”

如果回到过去,我一定狠狠地给十六岁的闻笑几个大嘴巴子,扇醒那个愚蠢可怜还不自知的傻姑娘,教她好好看清这世间那些丑恶的嘴脸,而不是被表面的善意迷惑。

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回到过去,也不能提醒自己,后悔二字已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

开学的第二天合清就组织我们开始军训,七月份的合清市还是有点燥热的,但主要还是晒。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待在室外了。

白天就是练队列,还是齐步走,跑步走,转体之类的项目,还是比较枯燥的。

不过晚上就有意思多了,通常练一会队列就开始才艺展示,大家一起欢呼,或者说是起哄。

“教官,来一个!教官,来一个!”

“三分队,来一个!三分队,来一个!”

“……”

那一刻,我好像忘记了一切烦恼,也跟着大家一起喊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内心越来越兴奋,仿佛看到全新的生活在向我招手。

“闻笑大美女,来一个!来一个!”

乔璇突然喊道,抓着我的胳膊:“她唱歌可好听了,真的真的。”

其实昨晚我只是哼了两句被她听见了,没想到她会注意到。

在大家的煽动下,我头脑一热,咧着嘴接过喇叭:“大家好,我叫闻笑,给大家唱一首《从前慢》,希望你们能喜欢。”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

恍惚中,我仿佛又看到从前的自己。

舅舅给我安排的工作就是后厨刷刷盘子和碗再打个下手什么的,还免费提供员工宿舍。

舅舅是不想让我住员工宿舍,但架不住我的坚持,我知道我已经给舅舅添很多麻烦了。

舅妈一开始对我还算好,可是听舅舅让我长住后脸色就有点不好了。

我不能说是一个乖孩子,但是我对大人的态度和情绪还是很敏感的,所以我尽管不那么听话但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和我一起工作的人也还好,不知道是不是舅舅提前打好招呼的原因,反正大家都挺和善的,还有一个厨师大叔送了我一块巧克力蛋糕吃。

前几天还干得津津有味,后来单调的工作就有些无聊了,不过忍忍还是可以过去的,起码比在家里受气要好太多。

第一个月底我拿到了一千块的工资,得意洋洋地给家里打过去五百,好像自己是个很有能力的大人物。

然后去商场给舅舅舅妈还有小侄子买了礼物,当天恰巧赶上小侄子从省城的初中放假回来,晚上就在舅舅家吃了丰盛的火锅。

第二天摸摸兜,完蛋了,就剩两百多了。

这时候我肯定不好意思朝别人借钱,于是第二个月省吃俭用,早餐吃个包子或喝一杯豆浆,午餐吃泡面,晚餐干脆就不吃了。

我没想到的是月中时妈妈来保市看我,给舅舅买了水果,临走时还给我塞了三百块钱。

说不上我当时是什么心情。

有点惊讶,有点不解,还有点感动,我竟从她的眼里看到些许担忧。

我突然觉得妈妈其实是关心我的,好像独身在外的日子很容易将那些关于家庭不美好的回忆逐渐淡化掉。

这种情感在得知我的弟弟闻洋被人打伤到医院后得到爆发。

我正在干活时旁边的老人机响了,是妈妈:“洋洋出事了,你赶快回来一趟。”

我当时就一扔抹布,火急火燎地坐最近一班的客车回到柳长县,好巧不巧车子在中途出了点故障,折腾到晚上才到县里,又坐出租车来到医院。

到了医院大门口我才感到茫然,破旧的老人机已经没有电了,我没法联系妈妈。

于是我满头大汗见一个人问一个人,最后还是巧遇到一个亲戚才带我找到弟弟的病房。

出事了。

我在看到闻洋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才体会到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深意。

因为那个指控我偷他糖果,看到我被训之后冲我做鬼脸,经常嚷嚷着就要我做饭,还喜欢跟我吵架的调皮讨人厌的十五岁的少年,两条小腿处是空荡荡的。

他还在昏睡,妈妈坐在病床边抹眼泪。

“妈。”久不出声的嗓子有一些沙哑。

“笑笑啊。”

妈妈回头看到我,声音带着哭腔,走过来紧紧抱住我:“你弟弟以后可怎么办啊,他还那么小,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实际上我自己的眼前也模糊不清了。

听说闻洋是与高年级的同学发生争执时被推下楼梯,但具体的情况还不知道。

我向酒店请了假,和妈妈轮流照顾闻洋,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必须都有人守着。

我们一个人在医院照顾洋洋,另一个人就在家做饭干活。

出去打工的爸爸也从外地回来了,他四处借钱,还和学校交涉,才几天就肉眼可见的憔悴了。

一天上午,我坐在病床边削苹果,闻洋在一旁默默看着我。

我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中削完的苹果:“喏,吃吗?”

他疲惫又无奈地看着我:“敢情你这不是专门给我削的啊。”

“你就说你要不要吧,不要可不给啊。”

“要要要,不要怕你伤心。”

“切,我本来就是给自己削的,看你眼巴巴地实在可怜才问你。”

他沉默几秒,低声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姐姐。”

“恶毒?臭小子,你竟然用这个词来形容不分昼夜照顾你的姐姐我,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他没接话,我也说不下去了,把苹果递给他。

我们两个人就像是配合对方用以前的相处模式来安慰彼此,其实谁的内心都不像表面那么轻松。

这样煎熬的日子持续了快一个星期,舅舅来了,那天正好妈妈在医院陪闻洋,我在家干家务。

我放下手中的拖把,倒热水泡茶:“舅舅,你先坐,休息一会儿我们去医院。”

可出乎我的意料,舅舅拉着我的手,带我坐到沙发上。

“笑笑啊,酒店的工作你是怎么想的,再不回去领导就有意见了。舅舅跟你说啊,再找这样的工作可不容易了。”

“我不想干了,我现在就想安心照顾闻洋。”

“笑笑啊,你还是太小了。”舅舅竟然笑了:“你们家洋洋现在是缺人照顾吗?他缺的是钱。”

“什么意思?”我还没有意识到恶魔的降临,只是单纯的没有反应过来。

“笑笑长大了,变漂亮了,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舅舅抱你玩。”

一双手突然放到我的大腿上。我愣住了。

我当时不清楚这个动作背后的深意,只是感到害怕和迷茫。

“笑笑,你跟着舅舅回保市,舅舅请人照顾你弟弟。你瞧瞧你,都瘦了。”

“不要。”我挣脱他的手,起身说道:“我自己会照顾好弟弟的。”

“可是你知道你们家现在很缺钱,你忍心看你爸爸去低三下四地讨好别人吗?你知道养一个残废要花多少钱吗?”

舅舅的声音好像带有诱惑力:“只要你答应舅舅,舅舅一定会帮你。”

舅舅怎么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他怎么能说洋洋是一个残废!

我震惊了。

正在他走近我,企图有下一步动作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是爸爸!

我当时很惶恐,爸爸的出现仿佛让我吃了一颗定心丸,我赶紧快步躲到爸爸身后:“爸爸,舅舅他……”

“姐夫,”舅舅抢先一步说道:“我来看看你们,洋洋最近怎么样?”

“还好,他妈和他奶奶都在医院照顾他。”爸爸似乎很疲惫,说话都有气无力。

“我……”

“笑笑啊,你先去准备一会去医院,我和你舅舅有事要谈。”

我未说出口的话卡在嗓子里,眼睁睁看着他们坐到沙发上,爸爸还给舅舅倒了一杯茶,正是我之前泡的那一壶,可是没有人理我。

转身去厨房,像是没有灵魂一样。我也许是有所预感的,那种事情是不对的。

但那又如何,我改变不了现实,我永远忘不了那天躲在门后听到的那场对话。

“你怎么能这样,笑笑也是你的女儿啊!”

“又不是让她少条胳膊少条腿,这是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

“闻辉,你真是个畜生!”

“那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洋洋怎么办!”

“我们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我能等,你能等,可洋洋能等吗?”

“那笑笑……”

我失落地回到房间。

原来我还是一个可以被随时放弃的那个。

原来那个叫我宝贝女儿的父亲可以如此轻易地放弃我。

原来真的没有一个人会为我考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