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和气生财

节后的生意没有节前那么夸张，普普通通。林欣悦通过这个中秋，适应了高频度的交易，反而觉得好悠闲。

现在摊位前面的人还在看货，没有人过来结账，结账的事情变得轻松一些，就换成妈妈做。而林欣悦就拿着零钱，跑个腿，去前面卖冰那里买两条碎冰回摊位。

她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叔叔。林亮走得很快，与欣悦擦肩而过。她本想开口打招呼，但是看到人家走得气势汹汹，便也算了。

等等，他拿着锉刀干吗？

林欣悦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忙跑回摊位，对着爸爸说：“老板，你弟弟拿着锉刀很凶地坐过去，不知道要干吗！”

林光正在跟小贩讨价还价。那个小贩要买几条鲳鱼，鲳鱼本来价就贵，小贩想便宜些，老板想多赚些，两人正谈到激动处。林光只看了欣悦一眼，并没有理她。

欣悦走上前去，着急说：“真的，他就拿着刀过去了！你快去看看，别出什么事！”

“多管闲事，他们开贝壳用锉刀很正常。”林光就这么回了一句。

在一旁看活虾的阿姨听到，悠悠地搭话：“你弟可能去找那个瘦鬼张麻烦了。”

“他怎么了吗？”林欣悦知道爸爸估计懒得搭理，就自己问起来。

“就刚才嘛，我听我们市场那个瘦鬼张到处跟别人说林亮的货不好，说他故意拿坏的货出来唬人，生意不诚信。”阿姨边抖动网兜，网袋里的活虾随着她的动作而翻动，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一袋活虾率。阿姨伸手进去翻动，说：“老二，我买过你弟的货，没那么夸张。估计是那个瘦鬼张又喝酒瞎说，大家都知道他那副德行，没什么。”

林光听到这一愣，回头喊老婆：“珍，你过来！”

他看向欣悦：“他刚才往哪走去了？”

林欣悦指了指前面，说：“他过去才一会。”

王雪珍走到跟前，林光拿了椅子给老婆坐下，又对欣悦说：“你去记账。”然后就往那个方向跑去了。

林欣悦问妈妈：“他们不会真的打起来吧。”

王雪珍笑着摇摇头说：“没事，阿亮一直都听光哥话的，有他去没事的哈。”

林光找到弟弟是因为他们已经吵起来，已经有人在那里劝了。

林亮真的是气啊。最近事情多，什么都不顺。现在还遇到一个酒鬼四处说他生意的坏话。瘦鬼张被找上门还毫无歉意，直接就跟林亮大声嚷嚷了起来。

一旁的人看林亮带这家伙，劝他别冲动。其中一个人一手压着林亮拿着锉刀的手，有的人则喊着少说两句。

林光跑到弟弟身边，一把拿过锉刀：“我们回去，没必要跟酒鬼说太多。”

“哥！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林亮挣扎开。

林光知道弟弟是一个很容易冲动的人，一手扶着弟弟的肩膀往回带：“他身上都还有酒味，谁会把他的话当真？”

说完，林光对着瘦鬼张说：“我警告你哈。做生意不能这样子，货好不好你心里清楚！要是货真的不好，我弟的生意早就倒了！”

他们两个还想在那里不依不饶地对骂，林光拉着弟弟喊他走了。

林亮恶狠狠对着瘦鬼张道：“你记住！还在市场胡说八道到时候我找人打你！”

“还不走！”林光拿着锉刀，最后还是把弟弟带走了，免了一场斗殴。

王雪珍已经临近产期，但是她还坚持要去做生意。全家都劝过，但是王雪珍坚持自己没问题，至少可以记账。毕竟现在摊位人手有限，在阿生的口碑下，卖的货多了一些品类，有时候甚至摊位都有些摆不下。

林欣悦虽然心里担心，但是她知道只要妈妈决定的事情，是很难让她改观的。

这就是为什么林欣悦选择跟着妈妈做伙计，而不是选择让他们转行的原因。妈妈没文化，作为家里的小妹，她连煮饭都不会，她就只会做做生意。生意红火，她在市场众多人口中又是资历深的，这就是她的成就感。

换句话说，水产生意让她开心。要不是她喜欢做生意，她大可以在结婚后选择跟别的老板的老婆一样，在家全职顾家。

所以让妈妈在家待产，她反而不自在。

林光则是被妈妈说的万一要生了没人陪说服。如果晚上在家突然要生，那可是八楼，家里只有老人肯定要出事，而这生意又不能停了。所以林光也没纠结太久，很快就答应了。

反正，林欣悦想自己的妹妹当年生下来白白胖胖，六斤六两，顺产。林欣悦也就在小小地劝说之后，选择妈妈开心就好。

林光生意的名声渐开，安平夜市这几年的经营也吸引了一些更远地方的人来买一些比较有地方特色的货。

在韩江市谈事的香港富商，想要买野生黄鱼带回去，辗转找了林光的初中同学交代到林光这里。林光对比了进货价和富商给的价格，商量好了之后动身去福建选货拿货。

因为要运到韩江市，还要让人家带回去之后还能保证新鲜。如果这单做得好，那个在公安系统里的初中同学肯定还能介绍更多生意，所以林光很谨慎。

林光去了福建，就变成摊位人手更少了。王雪珍叫了自己三哥来摊位帮忙，对方一下子就答应了。

王老三海钦一直跟着二哥做生意给他当伙计，当年林光会做水产生意也幸得二舅哥的提携，这个安平夜市的摊位就是二舅哥告诉林光的。而王雪珍会做水产生意，不仅因为自己乡下很多人是渔民，更因为自己二哥在做这一行。

王海钦来帮忙可以说驾轻就熟，跟小贩讲价钱的时候不仅不会得罪人，而且还能守住价格。这人嘴巴还甜，来买货的小贩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中年人，能和气生财，小嘴叭叭地有时候家长里短逗得他们开心。而且王海钦长相不错，做过海员，有一种海员的阳光感，对鱼的品种又很熟悉，帮了不少忙。

“海钦兄，升老板，珍姐说喝茶。”林欣悦现在就是帮忙给卖货的阿生和海钦打下手，现在她端了两杯茶给他们喝。

“欣悦啊，听说到时候我妹妹生孩子，你还能帮忙照顾是吧？”海钦面前的小贩还在看货，所以他偷空跟林欣悦说起了话。

林欣悦并不讨厌这个三舅。三舅最后做的是鱼丸生意，她听妈妈说过。巅峰的时候，三舅的鱼丸光一个春节假期，就能有一百万的营业收入。只是这个三舅不争气最后赌博败光了家业，妈妈就在自己老家那里新开的一个海鲜批发市场给他租了个位置。林欣悦离开之前，他这个三舅还在市场里面做餐饮煮粿条汤给赶集市的人吃。

当然，欣悦妈妈去世之后，生意就由三舅接手了。

林欣悦甜甜地笑着：“是的，我现在住在老板家里，跟嫲嫲一起睡。到时候珍姐孩子出生了，我可以帮忙照顾。”虽然欣悦不能光明正大地叫雪珍妈妈，但是大家已经默许了欣悦叫自己奶奶嫲嫲了。嫲嫲也确实很宠欣悦，毕竟嫲嫲生的三个都是男的，她自己并没有女儿，有个姑娘叫自己嫲嫲，她也不介意，还挺开心。

三舅大笑，爽朗的笑声让人心情愉悦：“你这小妹，哪里懂得照顾宝宝啊。”

前面看货的小贩也打趣欣悦：“对啊，你自己都还没结婚，会不会啊？”说完几个人都逗笑了起来。

你们在开玩笑！？妹妹是宝宝的时候自己确实只是个一岁的小姑娘，但是等她懂事后，妹妹都是自己照顾长大的。要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了解欣妮，她绝对可以加入候选人的行列杀入决赛圈。

“还有嫲嫲在嘛，而且我们跟珍姐说好了，珍姐生产完会在家里休息一个月。”这也是爸爸和奶奶答应让妈妈现在还来摊位做生意的条件。要知道，以前妈妈说过，生她们姐妹后她是没有时间坐月子的。

此生，妈妈至少可以在产后休息一段时间，林欣悦觉得自己的目标确实在一步步地完成。

“这样好啊！只要妹能别太辛苦就行。那到时候你们还需要人手帮忙随时再叫我呗。”三舅大大方方地说着。

林欣悦知道三舅很关心自己妈妈。以前三舅家里还没有破败，夫妻还没离婚的时候，经常叫他们一家人去家里吃饭，烤肉。林欣悦至今记得他们家的天台，种着好多好看的花，还有可爱的肥猫。

“嗯！我会跟老板说的。”林欣悦接过喝完的茶杯，点点头道：“光哥他去福建，说有个货主给他介绍了一个二十出头的人，看看适不适合来我们这里帮忙。”

王海钦笑着应了句好，便回过头卖货了。

林欣悦忙着给买虾的人装袋。小贩将装在网袋的虾按照自己需要的量倒进袋子，而她只要在虾跳出来之前快速系上口袋就好了。

“这些虾活蹦乱跳的，好凶哦！”欣悦笑着对小贩说，手里的袋子里虾乒呤乓啷地跳着。

笑脸迎客，她们随意地搭话。此时突然跑来一个人，着急忙慌地指着斜对面的摊位：“老二嫂，阿亮那边出事了！”

王雪珍慢慢站了起来，问：“怎么了？”

那个人走进摊位，站在王雪珍面前：“有一群人找他的麻烦。老二兄在哪，快叫他去看看！”

摊位上所有人都看向王雪珍面前的人，欣悦忙走到妈妈身边，说：“光哥去福建了，他们因为什么闹事？严重吗？”

“不知道啊！但是三姐说那几个人是真正混黑社会的，我们夜市也没见过！”

“什么！”王雪珍怕是他们三兄弟之前去谈的时候有了手尾，没把事情谈清楚了，现在反过来找林亮麻烦。她想过去看看，但是林欣悦拦住了她：“你都快生了，你去干什么！”

林欣悦朝三舅喊去：“海钦哥，你跟我去看看吧！”

“不行！你个姑娘家，你去那里万一被打了怎么办！”王雪珍抓住欣悦，“让我哥一个人去就好了。”

林欣悦忙道：“不行，海钦哥今天第一天来摊位，人生地不熟。我去好歹还认识一些小贩，可以叫人帮。”

说完她忙带着三舅走，还不忘回头叮嘱妈妈前往留在原地。

林亮的摊位离哥哥的摊位隔了八九个摊位，就在斜对面。只是夜市生意旺的时候，中间马路人多车多，彼此看不到罢了。

林欣悦赶到叔叔的摊位时，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已经把摊位上摆在前面给人看货的几盘贝壳全部踢翻了，地上一片杂乱，尤其是海瓜子被踩碎了好多。

被撞得乱晃的灯光下，林亮一个人对着围在摊位外的人。

“分明就是瘦鬼张满世界乱说！”

“老张是我兄弟，你敢对他动手，我天天都来砸你的生意！”

林欣悦大概明白了。不是之前的事情没有摆平，而是几天前那个到叔叔摊位无理取闹的家伙来找麻烦。

三舅忙挤上前去，在边上劝着：“和气生财，没必要这样打打杀杀的。”说着他从口袋掏出烟，就要递上去。

几个人中，有一个穿着黑白条纹POLO衫的男人。一条长长的疤痕在手臂上，挥开了三舅，恶狠狠地道：“关你什么事，别多管闲事哈！”

林欣悦忙绕到后面的骑廊跑进摊位。婶婶陈玉琴抱着收钱的包躲在后面，而她的兄弟则忙着拖那一袋袋超级重的贝壳往后放，避免损失。

只有林亮一个人跟那五个人呛声推搡。

林欣悦瞧着这五个人也没真的动手。看起来凶，但是也就踹了摊位，并没有要打人的样子。她忙上前帮忙把东西往后拖，一边跟婶婶说：“珍姐要叫我来看看！”

夜市在半夜经营，这个时候除非有闹事厉害的，就会有人跑警局，否则就算发生什么也没人管得了。而且1992年没有那么多派出所，最近的警局在欣悦家附近，离这里跑过去也要二十分钟。夜市的管理员一般也不怎么管事，只管卫生和有没有人欺行霸市，这也是需要等人举报也才有人管的事情。

所以眼下，林欣悦只祈祷没人把事情闹大，否则打起来就麻烦了。

三舅虽然被拒了，但也是面带笑容，好声好气地说：“大家街里街坊的，闹大了也不好看。你们出了气，阿亮也没有要做什么，这事就算了。”手里的烟拱了拱，还是坚持递了过去。

那个黑白polo上下打量着三舅，不说话。

林亮则是被人欺负的那个，自然是不肯轻易罢休的：“别以为你们这样威胁我有用！你们敢这样找我麻烦，我也会让你兄弟不好过！”

陈玉琴听到，忙跑上前拉住林亮，大声说：“你说这些干什么！惹事情还不够吗？”

“你们女人别掺和！”林亮挥开老婆。

林欣悦也紧跟着上前，对着那个带头的人说：“亮哥之前是气话，并不是真的要收拾老三的。如果老三不要跟上次那样喝酒惹别人生意难做，亮哥也不会找他麻烦的。”

三舅听到欣悦这话，大概知道他们有什么恩怨，拍拍那男肩膀道：“对啊。我们这也是小本买卖，大家出来都是为了发财。有时候说一两句话的那也是一时口快，误会而已，当不得真的。”一边说着，一边勤快地打了火。

黑白polo点了烟，吸一口，吐出圈后，抬了抬下巴说：“看在你这些亲戚面子上，放过你。但是你别想找我兄弟麻烦，不然你也别混了！”

“瘦鬼张来我们这，我看到他打他一次！”林亮觉得憋屈，但是对方人多，自己这次吃亏。话先放在这里，他也是要一口气，免得后面大家说不清楚。

“呵，最好是了！”黑白polo回头晃了晃脑袋：“走了！”

林欣悦瞧着他们走掉，蹲下来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陈玉琴哭了出来，用手捶打自己老公：“你没事怎么老要惹这些麻烦上身？你就不能有一回不惹事的吗！”

“是我愿意的吗！”林亮对着老婆大吼，“分明是瘦鬼张无缘无故找我们麻烦，让他那样乱说我们生意还做不做？”

“那你就不能好好跟人家说，或者你不要理他就好啊！你少惹点事会死吗！”陈玉琴本就是强势女人，虽然大庭广众，但是对着自己老公也是没有客气。“上次歌舞厅的事情，都找到家里去了。这些人要是又去家里吓到孩子怎么办！”

林欣悦拉了拉婶婶，瞧了瞧四周说：“算了算了，不要在这里吵。这个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出事就好。”

林亮也不顾有人看着，对着陈玉琴说道：“是我要招惹他们的吗？！我也想好好做生意，你看他们肯吗？”

“说到底这个事情也不是亮哥的错，”三舅忍不住过来劝，“那些人本来就是替人出头的，他们就更不可能讲道理。还是跟那个什么张坐下来好好说，把这个事情摆平了，免得后面他们又来。”

“对啊，就算了吧。”林欣悦觉得就是这个道理。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么等时间，让这个事情过去。要么就找那个瘦鬼张，把事情好好说清楚，解开误会就好了。

林亮对瘦鬼张有气，觉得上次就应该教训他一顿，现在反而来惹事。他只觉得万事不顺，气得踹了脚边的竹凳。

竹凳一下子飞撞到骑廊的柱子上，吓了陈玉琴一跳。她脱口而出：“你的性格就是这个样子！遇到什么事情就要撒气！”

“你懂什么！”说完，林亮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