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人卖鱼佬
“啊？”林欣悦有些蒙圈，但一下子就知道朱三姐什么意思。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几岁，说太老压了妈妈一头，说太小又怕到时候没了这工作，就随便说了自己十九岁。林欣悦不好意思道：“年纪还小呢，先赚钱，不想那么早找对象。”
“十九岁可以找对象了。跟老二兄和老二嫂一样，处两年就能结婚了。”妇人讲到婚丧嫁娶最是兴奋，说话间肩上挂着用来装鱼货的细绳竹筐哐当乱晃。
朱三姐瞧着可以安排，接着问：“有兄弟姐妹没有啊？家里在哪啊？”
林欣悦太惊讶了，这才聊了几句就要介绍对象了吗？本以为自己以前被亲戚催婚已经够麻烦了，没想到以前的人就算是陌生人也爱催婚。
林欣悦只是突然掉到这个世界的，朱三姐问的问题她也不知道怎么答。她不安地摸摸身边装虾的篮筐，磕磕绊绊地说：“家里没人了……就我一个。”
“哎呀，那是要早点定下来啊。姑娘家一个人在这世道不好过日啊。”
“对啊！家里怎么了，怎么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一堆女人七嘴八舌的，加上夜市的灯火渐渐亮起，林欣悦还等不到爸爸妈妈来，心里已经有些急了。她们越问越仔细，俗话说一个慌就需要无数个慌来圆。林欣悦觉得自己快要招架不住了，说说停停之间，林光带着老婆回到了摊位。
其实林光不仅把货交给林欣悦看管，毕竟还不知根知底，不放心。自己弟弟的摊位就在斜对面，弟妹早就在摊位坐着，也能帮着瞧。自从老婆怀孕后，王雪珍不好搬搬抬抬，林光都是卸货后叫弟妹帮忙盯着再去接人，或者让老婆在摊位一个人等他去接货。
林光远远看到自己摊位围着几个女人，就怕是自己的货怎么了。加快速度到了跟前，才看见货一点也没事，好好地把林欣悦团团围住。只是那妹，被一群七嘴八舌的八婆缠上罢了。
“朱三姐，好久没见了。”林光停好车，先打招呼，然后两人从车上下来。
“你这伙计生得不错啊，放在这里小心被那些痞子惦记上。”一个妇人瞧见人来，很快就扩大了聊天范围。
林光已经走到一边带订货的姐去瞧货，王雪珍则把摩托推到粮油店门口，把车锁在石柱子上，一边说：“我们有交代她不要离开摊位就没事，遇到什么事就说找我们就好了。”
说罢王雪珍使唤林欣悦把货推到摊位前分类摆成一列，然后从身上的黑色单肩包里拿出记账本和笔，在林欣悦刚才坐着的椅子上坐下。
其他几个妇人开始四散去看货了，林欣悦则提着装鱼的袋子，干活去。
王雪珍和朱三姐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坐在骑廊台阶上，看着林欣悦忙活。欣悦跟住校的妹妹不同，她需要每逢寒暑假去档口帮妈妈记账。毕竟只需要简单的加减，要的是计算器敲得快，并且提防有人称了货却拿走没给钱而已。
所以林欣悦记得妈妈档口摆货的习惯。东西重，走起来踉踉跄跄，林欣悦把袋子一个个打开。虾是虾，鱼是鱼。拨开最上面的冰，在里面拿出两条鱼，用手抹掉鱼上的冰花，再放在冰上，摆得漂漂亮亮。她还注意看起来贵的要和便宜的分开，做起来驾轻就熟。
朱三姐瞧着林欣悦干活勤快的样子，就跟王雪珍说：“阿妹说自己还没处对象，要不我介绍个人给她认识吧。”
王雪珍现在怀着孕，主要就是记账、收钱、找零。现在还没到2点，所以也没什么客人。林光就把账本和装着零钱的单肩包拿走，让朱三姐和老婆聊聊天。
王雪珍摆出从家里带来的茶具，又从老公的单肩包里拿出茶叶开始泡茶，期间还跟买货的说了两句话。朱三姐则自动自觉地摆好茶具，拿起刚才李广带来的热水瓶，简单洗了一下茶具。王雪珍将茶叶放入冲茶的盖瓯，完成一轮关公巡城，人手一杯就喝了起来。
“你要是看到好的男人可以介绍给她啊，反正合不合都是看她自己。”王雪珍说完招呼站在李光隔壁，打下手提袋的林欣悦过来喝茶，顺便拿杯茶给林光喝。
“话也不是这么说。她是你们家伙计，可不就要跟你这个老板娘说嘛。”
王雪珍笑了笑：“我今天才刚遇到她的。这活累，还不知道她能不能坚持呢？”说完她看着朱三姐：“姐啊，万一她要换个工作，你倒是可以帮帮忙留意一下。”
“这好说。”朱三姐人脉广，心肠软，很快就答应了。
虽然老板，也就是爸爸一开始明显并不看好自己，但林欣悦倒是做得很开心。
可不是嘛，每天跟自己爸妈同进同出，管吃管住，每个月还有300块钱工资。
每天跟着爸爸林光凌晨1点就到了安平路。铺好红白蓝，坐在那里等林光陆续将今天要卖的货送到。之后守着货等着爸爸去把妈妈接过来，这样妈妈就能多睡一个小时。
到了早上5点多，来买货的小贩就会渐渐变少。毕竟他们有的坐车回乡，有的则去附近的港口坐轮渡回乡卖货。此时，推着手扶车卖白粥的阿叔就会在五点半准时走进安平路。
三个人喝完热腾腾没多少米的粥水，林欣悦就开始算账。账本上无非是记着每一行多少斤，乘以每斤多少钱。卖货当下相乘得到单笔金额，现在则是要核对，再按照每一种海货，分别合计总斤两和收入的金额。
欣悦的爸爸林光虽然有初中学历，但是肯定是比不上林欣悦这个高考数学100+的本科毕业生的。小学三年级就辍学的王雪珍就更别提了。
所以，自从林光发现了林欣悦算术真的比自己快后，林欣悦很自然地就担任起了“帐房先生”。
“姐姐，你看看，是不是8534.2元？”林欣悦已经算好各种货的斤两和收入，现在要先核对账上的全部收入跟现金是不是对得上。
“你看看，我昨晚记在本子上，零钱是不是拿了453.1元啊？”要看看收的钱是不是跟袋子里的一样，就要先知道昨晚为了找零而准备的零钱有多少。用袋子里现在的金额减去昨晚的零钱，就可以知道今天收的现金，是不是分文不差的在袋子里。
有了这个管账流程，林欣悦偶尔也能在忙的时候帮忙收钱找零。她眼神好，百元钞真假很快就能认出来，堪称人形验钞机。
听到林欣悦说了肯定的答案后，王雪珍就也回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对！钱数对得上。”这样今天的账就清了，此时林光面前已经站着今天的货主，正等着对账拿钱回隔壁省。
林光耳朵上别了一支烟，拿过账本，跟货主对斤两。
他们的经营模式其实很简单，就是从外地进货，然后自己再卖掉，减掉成本，那么就是今天的利润。但是今天开始，他们的营业模式变了，这都源自于到岗才1个月的林欣悦建议。
“老板，我觉得你这样卖货，每天积压卖剩的货太难处理了。”林欣悦坐在原地，用塑料袋扇风，把苍蝇从剩下不到两斤的剥皮鱼身上赶走。最后的冰都给了这袋鱼保鲜，他们两个人盯着这袋剥皮鱼，希望在冰化掉之前，有人光顾。
每天林光就将卖剩的货想办法跟来接尾盘的小贩讨价还价，争取卖出去。毕竟在国道上颠簸了几个小时，又在大半夜露天摆了4个小时，自然容易被人嫌货。
现在是早上六点半，最后的希望就是早上一大早起来瞎溜达的叔叔婶婶们了。毕竟小贩们大多回去了，有的甚至都已经在自己卖货的菜市场开市了。
如果一刻钟后还卖不出去，这袋已经在这里六个小时的鱼就只能带回家吃，或者拿去菜市场贱卖给卖鱼的小贩。而这里面还有差不多2斤呢，带回家是不可能的了。
赵记粮油店七点开门，开门前他们肯定要把现场收拾得干干净净。
林光一直有个原则，就是借人地方，虽然是不要钱的，但是不能给别人添麻烦。林光每个月都主动给赵记粮油送50块钱管理费，还经常光顾他们生意。粮油店也就很爽快地给林光从店里接了一条管子，每天早上林光都会在收市前把地上恶臭的海水鱼汤冲洗干净。
“最近生意是好了，进货少六点不到就没货卖。进货太多，就跟今天一样。”王雪珍洗完茶具回来，发现这袋东西还在地上摆着。
林光从抱紧的单肩包中抽出手，看了看表，又换了个姿势在老婆边上蹲下，说：“再等一会吧，等六点半朱三姐来拿之前定的电视，我们就回去。”林光除了卖水产，偶尔还帮人带家电。毕竟他在做水产之前，卖过旧电视和摩托车给隔壁省的人。用他的话说，一台旧电视能赚50块，卖电视卖摩托赚的钱就是他这个水产生意的本钱。而他能找到门路进水产货来卖，也是依赖卖旧电视结识的关系。
“老板，你有咩有想过换个经营方式啊？”林欣悦开口道，毕竟她知道妈卖鱼的时候，根本就不是这个经营模式。
“欣悦，你会算数，你说说看。”王雪珍反正觉得现在没事，就当闲聊。
林光脸上可就不情愿了。林欣悦没管爸爸，她知道爸爸听这话现在肯定大男子主义犯了，居然有人质疑他？闹别扭呢。
“你们看啊，光哥每天都要先花钱在买货上，需要很多成本。而进货太少我们不甘心，太多就跟现在一样。”林欣悦拿出记账本子，翻了一页新的，边画示意图边说道：“不如，光哥你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卖虾的货主，愿意带着货来我们摊位卖。他人自己来，我们就提供个场地，每斤收个三毛五毛钱作为管理费。”
欣悦翻到今天卖虾的那一页，说：“你看我们今天卖了143斤虾。如果每斤五毛钱，那就是71.5元。”
林光说：“我们进货卖货赚差价比这还多呢，一斤可以赚八毛钱！”
“可是光哥你需要背着几千块钱跑去拿货很危险啊？我老担心你半路被人抢了。”欣悦看着两位老板认真道：“如果货主自己来卖货，一是我们多了一个卖货的人手，货主亲自卖货也更加积极，我们还能卖得更好。二是我们不用担心进货数量的问题。不够卖，货主自己会在下次加货。货准备太多了，货主自己肯定有其他销路。我们只要冰给人家管够让他可以把货原路送回去就好。”
王雪珍觉得有道理，连连点头：“对，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进货多少的事情。也不用准备好多本钱。”
林欣悦继续道：“而且，货主卖得好，赚了钱，就会回去给我们宣传我们摊位生意好，这样我们也可以卖更多种类的货。虽然一斤赚少了3毛，但是我们不需要提前投入太多成本，还能增加销路！那些小贩看我们卖的货多，肯定更愿意光顾我们，而不是好几家一起买！”
林欣悦说到这突然伸手要薅林光怀里的单肩包。林光被一吓，虽然躲开了，但是一屁股坐在了湿了的地上。王雪珍笑话林光，林欣悦却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安全！”
林光多少开始明白了：“是不是货主收市回家，还能直接在我们这里算好钱，拿钱直接回去。”
“对！”爸爸终于开窍了，谢天谢地！林欣悦小声地说道：“你每天收市背着几万块钱在身上，太可怕了！”
每天收市的时候，林欣悦都独自一个人坐在这里等爸爸把妈妈送回家再来接自己。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了保护好每天赚的钱，爸爸把单肩包锁在铃木摩托车后面的箱子里，然后让妈妈反着坐在后座，手上抱紧这个箱子回家。而且这样家里每天白天都有一大笔钱，万一有心之人惦记上了，家里有小偷，或者是路上有人抢劫，可就麻烦了。
她就记得她很小的时候坐在家门口玩。门没关，家里堂而皇之进贼的事情，好在那个时候爸妈估计已经转变经营模式了。
所以这样的经营方式在现金管理上太危险了！一直没出事，不代表以后不出事！
“对啊，平安当大赚！”王雪珍对这点最是心动，可以少赚一点，安全第一。想到这，王雪珍摸了摸圆圆的肚子。
林光瞧见老婆的动作，看着八个月大的肚子，心里便有了盘算。林欣悦已经将四点好处写在本子上了，她觉得其他不需要多说。毕竟在她心中，爸爸除了大男子主义外，做事保守外，其实还是很会做生意的。不然妈妈就不会跨海嫁给他，而且最后他们家也不会变成不愁吃穿住的小康家庭。
“你们货还没卖完啊？”朱三姐从摩托上下来，过来拿电视。
“三姐，在等你呢！这袋鱼我们拿回家做豆豉焖剥皮鱼，不卖的！”林光起身往后面走去。电视就放在摩托边上，用布盖着。林欣悦听到爸爸这么一说，就知道这事爸爸肯定接纳了，动手就把袋子系上，把鱼带回家。
就在林欣悦起身的时候，朱三姐回过头看向她，朝她说：“妹啊，我给你介绍个大老板怎么样！”
林欣悦满头雾水愣住了，不解地看向王雪珍。
王雪珍说：“三姐不会是找个要二婚的吧？”
朱三姐看有了帮腔的，嗓门就大了些：“年纪大了点，但是是个老板，看起来又高又帅的。”
林欣悦心里嘀咕，有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到自己头上。但是这话很快就被王雪珍同时说了出来。林欣悦心里笑嘻嘻，觉得自己跟妈妈真是心有灵犀。
朱三姐看到林欣悦面带笑容，恶作剧似的笑说：“你看，妹她听到多开心。我撮合那么多对，不老实的我才不耽误人家呢！”
“那倒也是。”林光笑着应道。他和摩托司机把电视绑到后备厢架子上，还扯了扯检查是不是够牢固，“嫁给大老板，我们欣悦就不用在这日夜颠倒地卖货。你看我们卖了一晚上货整个人都是海味，臭烘烘的，就怕人家看不上。”
“哪里会！”林欣悦一着急，说话也大声了些，意识到后就低下了头说：“我喜欢这份工作，我不想做别的。我就在这里给你们做伙计。”
听到林欣悦没有拒绝，朱三姐当即“下米”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到时候找机会跟萧老板说一下，找个机会让你们见见。”朱三姐说着，大跨腿地上了摩托车后座，还用力地拍了拍林欣悦，把林欣悦震得踉跄：“到时候成了记得给我买鞋啊！”
林欣悦娇嗔回头，叫了一声：“妈！”
“说了不许这样叫我老婆！”
但没想到，朱三姐还没跟林欣悦商量见面的事件，她就在安平夜市见到了萧老板。
“萧老板，你怎么到这来了！”朱三姐热情地迎了上去。萧老板是区里招商引资来的大客户，正在谈在区里建大型食品厂的事。朱三姐的丈夫是区里招商引资的主任，她第一眼看到萧老板就觉得真是一表人才，虽然看起来不好相处。
可这一点也不影响朱三姐的热情。毕竟做媒婆的，哪家亲她不敢说啊？！尤其在打听到萧老板都29岁了还没成家后，就更想给人家介绍对象了。毕竟如果能攀上这关系，对她家那位也有帮助。
凑巧那时候她看上了林欣悦。在她的观察下，这妹子干活勤快，长得又漂亮，身材又好，还有点文化。说不定这些大老板，就是喜欢这样年轻漂亮，还任劳任怨的人做老婆。
此时的萧老板，也就是萧瑾辰一手扶着轿车的车门，一手在用湿布擦了擦自己的裤腿。他一听到这嗓门，就知道是区办公室主任的夫人。之前一起吃过饭，第二次见面就热情地要给他介绍对象。
他倒也不是很反感。一是他确实年纪大了，家里也开始催了。二是对这样过于热情的人，只要不是要紧事，他向来都懒得浪费口舌去应付他们。表面客客气气，模棱两可就够了。
萧瑾辰来这里是想看看到时候建的鱼露厂鱼货需求能不能在当地解决。他关上车门，站好。关车门是为了不让车也带上海腥味，站好是自己这个姿势，确实不雅。
“朱三姐，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你。”萧谨辰客客气气地回答。
“我偶尔来这里进货。”朱三姐很有自觉地与萧瑾辰保持一定距离，毕竟萧瑾辰现在成套的深色西装，还穿着锃亮的皮鞋，商人的气场强大。朱三姐不自觉地怕自己太靠近会弄脏别人的衣服。
朱三姐突然想起介绍对象的事情，情绪立刻高了一档，兴奋地说：“对了！我上次想给你介绍的姑娘就在这个夜市，就在那家赵记粮油那！”
萧谨辰有些意外，声音低沉道：“赵记粮油？”
朱三姐点点头：“对啊！就一会，萧老板，我们远远看一眼就好。你看看喜不喜欢。我跟你说，那个姑娘长得……”
“不用了。”朱三姐还没说完，就听到萧谨辰拒绝的话。
萧谨辰倒也没让朱三姐有机会猜，只是淡淡道：“我见过那个姑娘了，欣悦是吧。姑娘看起来确实长得不错，但是活泼了些，我喜欢文静的。”
朱三姐没有提前打听萧谨辰的喜好，只是想着先搞定欣悦，免得萧老板看上了，结果姑娘那边不愿意，到时候反而没面子。她还是想争取一下，毕竟心里犯嘀咕，欣悦妹也没有多活泼啊？
朱三姐开口道：“你别看她活泼，但是做起事情来很稳重，也有想法，不是那种莽撞的姑娘。”
萧谨辰将保温瓶里的水倒在地上踩了踩，随后拉开车门，在进车前说了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