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夫子星夜点迷津
正当孙殿英在黑白两道大显身手时,一位叫黑夫子的世外高人又为其献上一计。这位自称黑夫子的真名实姓外人多不知晓,只知他是前清举人,因家道中落,以给别人算卦占卜为生,整日游荡江湖,居无定所,他跟江湖骗子不同的是,尽管生活落魄,但总是洁身自守,在豫西一带颇有威望,号称豫西小诸葛。孙殿英跟他相识后,很是敬慕他的为人和声望。每每做出虔诚的样子前去请教,时间久了,那黑夫子见孙殿英聪明伶俐,气度过人,粗中有细,极讲义气,正是乱世英雄的极好人选,只可惜身边都是一些酒囊饭袋、鸡鸣狗盗之辈,缺少高人指点,尽管三十余岁也算混了个机枪连长,看上去也有些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模样、但这毕竟是狐假虎威,扯大旗作虎皮和小地头蛇式的威风,倘真的跟那一方实力人物较起劲来,则不堪一击,形同重车冲上蝗臂,巨轮辗上小蛇之势。黑夫子从爱借孙殿英这个乱世人才着眼,决定为其指点迷津,希冀他能成就一方霸业。
于是,黑夫子选了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将孙殿英领到一座小山包上,面对繁星密布的苍山和黛色的山岗,开始对孙殿英进行点拨,黑夫子从历代事业有成的帝王将相说到晚清的洪秀全、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等各色人物,接着列举了眼前的孙中山、袁世凯、曹银、吴佩孚、张作霖等一代人杰,得出的结论是,洪秀全、孙中山靠的是宗教迷信和三民主义起事,曾国藩、昊佩孚、张作霖等,靠的是自己亲手建立的武装力量雄霸一方。纵观天下有成者,无不是按此方法而行。要想成就更大的事业,就必须举起一种宗教或一个宗教式主义的大旗,创立自己的嫡系武装力量,若一味地依附权势,狐假虎威,终不能成气候。生逢乱世,对胸无大志,苟延残喘者可谓不幸,而对想成就大事的英雄豪杰,又实为千载难逢,堪称不幸之中的大幸……黑夫子与孙殿英推心置腹地谈了一个通宵。在论完了天下大势之后,也学当年诸葛亮指点刘备的样子,让孙殿英先立足豫西,创立自己的武装,然后再逐鹿中原,独霸全国。黑夫子说:“历史上许多帝王将相及事业有成者,都是靠故乡的子弟兵发展而成的。而要实现这宏图大业的第一步,就是要找到一家宗教或创立一种主义,以便利用宗教或主义的大旗,号召四方英雄,并做到任何时候,任何境况,这种宗教和主义都在起着凝聚作用,从而使自己达到兵书上所云的善战者不败,败而不亡,亡而不死,死而不僵的神奇境界……”最后,黑夫子更加明确地指出,眼下在豫西、豫中、鄂北一带极为盛行的封建迷信会道门“上仙庙道会”,就是上天赐给孙殿英的一而大旗,只要抓住这儿大旗,建立自己的武装,那么豫西可定,中原可图,天下可问鼎矣!
孙殿英经黑夫子的一番指点,顿感热血沸腾,壮志倍增,野心大起,遂当即决定要拟洪秀全为楷模,加入庙道会,建立自己的武装,图谋辉煌大业。
孙殿英听信了小诸葛黑夫子的蛊惑与指点,很快拜了“上仙庙道会”领袖张明远的大徒弟李老喜为师父,称张明远为师爷,并与后来盛行于豫中地区的“新庙”创始人朱金刚结为师兄弟。孙殿英凭着自己一连之长的身份。初一入会就取得了极高的辈分和地位,这为他日后控制庙道会的信徒创造了良好的开端。
上仙庙道会属于道教的一个分支,源起于四川峨眉山,由刘廷芳初创于豫西。刘廷芳,乳名卯金,字德兴,外号刘神仙,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二月二十二日生于河南省巩县鱼钩英峪村,15岁时离家出走端媚山,并跟一老道学习道教和医术,在这段时间里他接受了道教激进派的教育,决定以教会的形式组织力量,准备秘密造反起事。十年后返回原籍,一边为百姓治病,一边传教。由于他妙手治好了许多病人,声名鹊起,信教的人越来越多,他开始被冠以刘神仙的美名。刘廷芳在传教7年之后,看到教徒甚多。自己已站稳了脚跟,便想确立和巩固自己永久的地位,以顺利达到聚众谋反的目的。为达到这个目的,他采用了历史上许多教派顶峰人物惯用的伎俩——神化自己。于是,在一番周密策划后,他在自己生日的宴席间,在众亲朋面前突然倒地不起,并口吐白沫,眼睛上翻,嘴里咕哝着需仔细分辨才能知晓的话语。而他的一位心腹徒弟趁机向人解释是姜太公附了他的体,师傅要以当年姜尚姜子牙的名义治国法,灭贪官,定乾坤!
刘廷芳的一番表演,唬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在大家惊魂未定之中。刘廷芳恢复原形,乘机就地成立了“上仙庙道”,以姜太公为名誉道长兼祖师爷,自己为姜太公的嫡传弟子兼庙道会的实际领袖,并依照八卦的方法,吸收了六十四位忠实道徒,作为自己的再传弟子,其余道徒作为这六十四位弟子的弟子,按辈分依次传下去。从此,刘廷芳以祖师爷的身份高居于庙堂之上,广收弟子,加紧了密谋造反的准备。
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正当清王朝在中日甲午战争中失败,南海人康有为等在京“公车上书”,要求“迁都抗战,变法图强”之时,年已51岁的刘廷芳见天下大乱在即,感到机不可失,立即号令众道徒秘密打造枪甲准备谋反。由于组织不严,被人告发,刘廷芳谋反未成,便遭清政府逮捕,以谋反罪被点天灯。
刘廷芳虽死,但灵魂尚在,也就是黑夫子所说的亡而不僵。他的两位大徒弟与洛阳东南乡高崖村农民张明远结拜为师兄弟。并将其师父的八卦、九宫、五行等法术教给了张明远。从此,张明远便在家中大摆香案,广泛吸收道徒,庙道不但未在劫难中衰亡,反而越发扩大了影响,提高了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张明远在吸收了祖师衣钵的同时,又加以改造和发展,将吸收的道徒划分五排,最先吸收的八八六十四名亲信道徒为头排,亦称第一辈,其他依此类推。各辈均有代号,男道徒按元、亨、利、贞、祥等依次排列,女道徒按莲、修、梅、桂、真等类推,头排称张明远为师父,二排称他为师爷,依次下推。因孙殿英拜的是张明远的头排道徒李老喜为师父,自然称张明远为师爷,称刘廷芳为祖师爷了。孙殿英当时的辈分,在庙道徒中已是很高。
张明远病故以后,由李老喜主持庙政,这李老喜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意,在继承的基础上又有创新和发展,这个发展就是别出心裁地向新收的道徒们传授了极为神秘的四句谛言:
上上姜尚转卯金,技授无蔽踵徽音。才育八八原有定,弓长苗裔白何心。
每当李老喜收徒时,就把四句谛言用朱砂书写在一张黄表纸上,并排贴在墙上,焚香祈祷,隆礼传授,但并不能解释谛言的真意奥妙,这无形中又增添了庙道的神秘色彩。后来孙殿英入庙道会,对这四句谛言同样是不明其意,而他收道徒时也原徉传授,只让徒弟们默念,不解释其中含义。所有的道徒就这样迷迷糊糊地一代又一代地传了下去。
其实,这四句谛言只不过是一个粗通文墨的农民,照葫芦画瓢编造出来的而已,非要追究其意,那便是:第一句指祖师爷刘廷芳系姜太公(名尚,字子牙)转世,非凡人之体;第二句指刘廷芳将其真法大义只给了弟子张明远(张明远,号无蔽)一人;第三句指按八卦排列,收最亲信的道徒八八又六十四位继承庙道祖业;第四句的关键处是白、何二字、这白、何实指张明远的妻妾白氏和何氏,意为在供奉刘廷芳、张明远的同时,这两个女人也应一起供奉。至于为什么要把这两个女人也一起供奉,也许只有李老喜、一个人心中明白了。
1911年春,李老喜的弟子朱金刚脱离了师父,另行在河南伊川白沙镇创办了“新庙”,自称“豫东派”,称师父李老喜、师爷张明远为“豫西派”。这朱金刚聪明过人,野心颇大,另立门户后,他专以请神看病为手段,走村串户,发展道徒。其势力范围很快遍及洛阳、伊川、临汝、登封等20多个县份,向南还伸展到湖北省境内。所收道徒共设二十排系,祖庙以下各县设有分庙,道徒多达一万之众。朱金刚不但能力超人,经济头脑也格外灵活,除广泛吸收道徒,扩大徒众势力,还施展经济手段,大肆捞钱刮财,他不但看病治疗要钱,还特别规定凡入道者需交“成采费”二元,“庙引费”一元,逢年过节,以及祖师爷刘廷芳生日、张明远生日并朱金刚本人的生日,都要求道徒送礼拿彩,由此。朱金刚在短短的几年之内,就因大发横财而成了当地有名的暴发户,其声威大大超过了在豫西苦心经营的师父李老喜。
孙殿英拜李老喜为师之后,为挽回师父的颓势,也为自己站稳脚跟,当即献出一条奇计,要在庙道会的祖师爷刘廷芳的故乡英峪村旁建立一座庙道院,并表示要将自己贩毒得来的钱财捐献。只要道院建成,豫西庙道独一无二的最高地位便可奠定,朱金刚就再也没有能力与师父抗衡了。李老喜闻言大喜过望,即刻号令众道徒有钱的出钱,无钱的出力,很快在英峪村旁建成了规模庞大的庙院,刘廷芳、张明远以及白氏、何氏两个女人的塑像依次排列于正殿之中,其他各路神仙的画像、泥塑一应俱全。李老喜报请当地官府,派去近百名道徒予以守护。
果然不出孙殿英所料,庙道院建成后,声震豫西,香火极盛,争相入道者不计其数,每年的阴历二月二十日刘廷芳生日这天,庙道院要照例举行规模庞大的庙会,各地信徒从四面八方纷纷拥来,将成捆的香烛投入香案前的炉鼎中,火焰熊熊,高达数尺,彻夜不息。尤其是庙会期间,几家戏班子同时在庙院四周搭台布景,演唱对台戏,更增添了庙会的热闹与隆重。许多前来烧香还愿的信徒,在距离道院数里之外,就开始一步一作揖,十步一磕头,跪爬着来到庙院。四方百姓对庙道的迷信已到了极端狂热和痴迷的地步。豫西庙道会再度以勃勃生机发展壮大起来,并取得了公认的无与伦比的顶峰地位。孙殿英由于在修建庙道院中慷慨解囊,他的地位在道徒心中扶摇直上,大有取李老喜而代之的声势,孙殿英渐渐成了豫西庙道会的实际领袖。成了实际领袖的孙殿英,又主动以谦让的姿态,和豫东派领袖、自己的师兄弟朱金刚结成联盟,并逐渐将自己的势力和弟子向豫东渗透,没用几年,孙殿英又成为豫西、豫东两派庙道会的实际领袖,其师兄师弟、徒子徒孙几乎遍布整个河南省,孙殿英在庙道会中的崇高声望,为他日后拉杆发迹。并在人生旅途上屡仆屡起,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当然,加入庙道会并夺取地位和声望,只是一种图谋大业的工具和手段,并不是他追求的目的,他所追求的是这个庙道会无法给予的权势和地位。于是,孙殿英仍以机枪连长的身份,或明或暗地扩充、发展、培植自己的私人武装,凡他所提拔任用的班长、排长,大多要先入庙道会,或成为师兄师弟,或成为忠实弟子。这样他的部队除了军队明显的上下级关系之外,又多了一种无形的迷信色彩和威慑力量,更有了一种凝聚力和亲和力。正当孙殿英准备利用丁香玲和庙道会这两面大旗悄然发展自己的势力时,一件意外的事件,使他又作出了新的抉择。这就是在孙殿英人生旅途上颇具荒诞意味的赌妻事件。
一天傍晚,孙殿英赌瘾上来,便在军营中邀了几个同僚聚赌,几个回合下来,丁香玲的一名禹姓副官输了个精光。这位副官硬着头皮向周围赌友告借,但没一人答应,他情急之中恼羞成怒,以十足的流氓语气说道:“既然哥们儿不肯赏脸,那我就把家中新娶的老婆押上吧!”一语既出,四座皆惊,孙殿英趁机讥讽道:“好!你拉屎可不能往回里坐。”禹副官涨红着脸答;“大丈夫顶天立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众人闻言跟着起哄道:“禹副官这回可要说话算数,要是输了,就得把家中的漂亮娘儿们交出来,不得抵赖要滑。”禹副官把牌猛地一拍,狠狠地吐出了一个生硬的字——“中!”于是,牌九重新摊开,二人杀将起来。这孙殿英在赌桌上堪称职业杀手,谁能与他匹敌?禹副官空怀满腔热血,一身激情,一个回合下来,还是败在了孙殿英的手下。禹副官见自己屡战屡败,又败得如此凄惨,心中怒气、晦气、羞耻之气一时又无处发泄,索性把牌往桌上一摔,掉头走了出去,边走嘴里还嘟嘟嗽浓的似在骂着什么。众人见状,一时惊讶无语。孙殿英尽管赢了牌,但见禹副官这场阵势,亦感无趣,尴尬之中不禁勃然大怒,大骂道:“你输了牌服个软,说几句好话就算了,谁还当真要你的婆娘!可今夜愉了牌转屁股就溜,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我孙大麻子岂能容你?!”孙殿英越说越气,众人也在一旁火上浇油,齐声指责禹副官不仁不义,应该狠狠收拾他。孙殿英一时性起。说了声“走,去把他的婆娘弄来!”立刻派人带上十几个兄弟,又找来一辆篷子车,气势汹汹地直向禹副官的家中扑去,等见到了新娘魏氏,二话没说,几个士兵上去连拖带拉,将其拽上汽车,然后一溜烟返回军营。
那禹副官输了牌之后,没有回家,而是到一个老乡的营房里解闷消气,他万没想到孙殿英真的会把自己这个堂堂副官新娶的婆娘弄走。但当他得知事情真的已经发生时,又急又气,又羞又怒,立即跑到丁香玲的卧室,声泪俱下地诉说了孙殿英抢走自己婆娘的经过。丁香玲闻听勃然大怒,自言自语地叫喊道:“孙大麻子呀,孙大麻子,你聚众赌博已不像话,居然抢起弟兄的婆娘来,这成何体统!”盛怒之中,急呼卫兵将孙殿英传来要当面教训。
那孙殿英自将魏氏抢到自己的卧室后,灯影之中见其颇有姿色,遂欲火中烧,淫心顿起,当即将魏氏掀翻在床上。扒了衣服,成了云雨之事。正当他气喘如牛,尚未从魏氏赤裸的身子上离开时,一亲信破门而入,说是丁香玲要拿他试问。孙殿英闻听出了一身冷汗,想起今夜的荒唐之事,即是了香玲不深加追究,传将出去也有些不太体面,对自己日后的形象大为不利。况自跟这个女人过招之后,感到此女床上功夫非同一般,真是风情万种,令自己快乐非凡,欲醉欲仙,大有难舍难离之感。若到了丁香玲跟前,不但挨一顿教训,肯定还要物归原主,将这个可爱的女人还给禹副容落个鸡飞蛋打。既然得到了,就不能再失去。孙殿英想到这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立即穿衣下床,召集全连人马,连同抢来的女人魏氏,当夜匆匆拉上了嵩山、太室、少室一带的山林之中,脱离了丁香玲部。那躺在床上搂抱着小妾正在吸大烟的丁香玲,不但没有等到孙殿英前来受训,反而听到丁全连人马和武器被其拐走的噩耗,自是怒火万丈,当即呈报河南省督军,要求通令缉拿孙殿英,同时派手下部队进山追剿二谁知这丁香玲部的团营军官,大都与孙殿英交情甚厚,不仅不真心追剿,反面为孙通风报信,故意让孙殿英率部匿藏,几个月折腾下来,丁香玲见捉孙一事迟迟未果,怕再发生别的乱子,便自认倒霉,也就撤回追剿部队,对孙殿英不再理会。那个丢了婆娘的禹副官,更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在被丁香玲臭骂一顿后,无颜再在军营混下去,只好悲喜交集地溜之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