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青衫公子
干了二十年店小二的店小二觉得自己知道了，原来这公子是不爱吃鱼。
只是不爱吃鱼到听到鱼就眉头直皱的人在依山傍海的陈塘关确实少见。
店小二扯着嗓子往后厨喊道：“黄酒一斤，毛豆一碟，卤花生一碟，酱菜一碟，热汤一碗！客官，你稍等——”
待了一会儿，待黄酒上来，小菜摆上，青衫公子把那筷子一拿，酒喝上两口，眉头反而皱的更紧。
他就这般不时喝半口酒，偶尔吃两口菜，生生在这人来人往的小店霸着一张桌子坐了一个下午，若非这公子哥儿腰间还挂着一柄七星宝剑，店铺掌柜早就气的将他撵出门去了。
等到范先生的牛车自长街尽头出现的一瞬间，掌柜的打了个眼色，店小二立刻扑到桌前，笑着说道：“公子，我看您酒菜吃的差不多了，那边儿牛车上坐着的长者，便是隔壁书画斋的范先生。”
青衫公子转头去看，眉头一低，拍了硕大一块儿金锭在桌子上，头也不回的立刻起身而去。
店小二一怔，柜台后面假装算账实则眼睛一直瞧着这边的胖掌柜反应倒是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子前，抱着金锭就往嘴里填，牙齿咬了两下，确认是真的后整个店里又是发出阵阵惊呼。
这么大一块儿金元宝，别说霸着张桌子吃一下午饭，就是把他这铺子盘下来也绰绰有余。
刚刚已经收回心神的店中酒客话题立刻又重新回到了这位不知来处的财神爷上。
有甚者特意回家告诉家中女儿，化好妆涂了胭脂出门去那书画斋前溜达，其中心思自不必说。
这公子在书画斋店门前拦住了范先生牛车，先拱手行礼，问道：“车上可是朝歌来的范先生。”
书童停下牛车，扭头瞅着先生，范先生脸上却露出阵阵不悦，心道哪里来的小辈，看着不凡，为何问话之前也不知自报家门，如此不知礼数。
可他回话前又以灵感观之，这才发现这青衫公子通体竟覆盖着一层金光，如他没有看错，定也是一位无比强悍的修行者。
明白这一点，范先生脸上的不悦之色消失了，既是修行者，虽然看起来年幼，实际年龄甚至可能在自己之上。
他说道：“老夫便是范振邦，道友来自何方，找吾何事？”
“我是敖丙。”
我是敖丙，这四个字一出，赶着牛车的书童还在想敖丙是谁，范先生却已经知道此番所为何事。
他神色不变，先吩咐书童停车开门，然后将这自称敖丙的年轻人请回店中。
龙三太子敖丙。
范先生此前即便不知，可来到这陈塘关，却不可能没听说过这样一尊神祇，便是这百灵镇中还有些人家在供奉龙三太子的神像，逢年过节乃至于闲来无事都要上两支香火，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出入平安。
“地方简陋招待不周，随便坐吧。”范先生说完，自己便先寻个椅子坐下，伸出手掌示意龙三太子随便坐。
敖丙一双龙眼扫视一圈，拉过一张方凳在范先生身前坐下，说道：“斯是陋室。”
“客气。”
“我此番前来，为的是巡海夜叉李艮被杀一案。”
“找我干嘛，又不是我杀的。”范先生伸手从书童手中摸过茶水，在口鼻之间轻嗅，露出一脸满足之色，心想还是朝歌的茶好，陈塘关的那什么狗屁鱼茶，简直有辱斯文，“再说，龙宫查案，竟还需要三太子亲自出面，真是稀奇。”
听范先生此言，敖丙也不生气，他无比平静的说道：“先生别在我这里耍无赖，因为此事再清楚明了不过，陈塘关哪吒，擅杀天庭在册人员，还有什么需要调查的吗？”
范先生一生经历的大场面不知多少，把眼前龙三太子瞧了又瞧，终是从对方这番话语中捉到了三分转圜余地，说道：“所以，你不去捉那哪吒，反倒是来此地找我这个教书先生，是想做什么呢？”
“你既然问了，那我就开门见山。”敖丙脸上微微一笑，“此事可大可小，太阳起落，万物生息，这天底下横死的修士不知多少，李艮也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的人物，没人上报，昊天上帝也不会记住手下有这样一个差使，此事便也就过去了。”
这番话的意思便是，这件事儿到底要怎么办，就是龙宫一句话的事情。
范先生也知晓，太阳底下从没什么新鲜事儿，无论是天上的朝廷还是地上的朝廷，归根究底都是一个样，可这种时候反而最是麻烦，他脸上看不出表情，知道这种时候最好以不变应万变，语气不变，问道：“所以呢，龙宫想要些什么？”
“第一，我们各退一步，海龙王祭祀仍可改为三月一次，但不可断绝，这是龙宫的面子和底线，说到底我们不是阐教，吃三两小人儿于我们也没什么好处，那些烂肉残骨扔到海里也是白白喂了鱼鳖。”
“龙宫总不会无端退让吧。”
“先生是个明白人，此事我也查了个清清楚楚，你与哪吒终究不过是个纳神境修士，即便侥幸杀得了李艮，面对东海龙宫，四海龙王，也不可能有一丝胜算。而我龙宫迟迟未下杀手，也只是不愿意得罪哪吒背后阐教，只是想让哪吒给阐教那边传个话，封神一事上，给我敖丙一个位置，日后定当感激不尽！”
听了这话，范先生心中叹了一口气，要找阐教，怎会来找哪吒？
这龙三太子定然是已经去了一趟阐教，吃了闭门羹，这才会来此寻自己，找哪吒。
可别说这条件哪吒绝不会答应，即便答应，天数已定，又怎是哪吒左右的了的，这龙三太子真是病急乱投医。
病急总不会一直急，但也可稍微替哪吒争取一些，他现阶段最需要的东西。
时间。
范先生说：“什么封神拜将我不清楚，哪吒现在出了远门，有什么事莫不如等他回来再商量。”
敖丙冷笑道：“莫要耍我，我是个讲道理的，当时哪吒给李艮三天，今日我也给哪吒三天，三天后若没个我满意的答复，那就公事公办。”
敖丙走了，范先生又喝了一口杯中清茶，忽然觉得这没剩多少，从朝歌带来，不会辱没斯文的好茶此时喝起来竟然有几分淡而无味，手抬起来三次，又放下来三次，终是没喝第二口。
至于敖丙，他虽走了，却没走远，等他重新坐回酒肆内那张漆黑四方小桌之前的时候，往日间最是势力的掌柜早早的把店小二推到一旁，狗腿般亲自侍奉起来。
他说道：“公子可还是要酒？我跟您讲，小店里啊除了下午您喝的那酒，还有在柳树下埋了二十年的女儿红。”
二十年。
敖丙心中冷笑，几百上千年的琼浆玉液在龙宫时他也常饮，这无知蠢货，还真以为自己坐在这里喝酒是贪他们酒肆里的酒不成？
他平静的说道：“跟下午来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