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刘寄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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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北伐

武侯出使江东时,曾对吴主进言:“秣陵地形,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

数年后,吴主筑石头城,并将秣陵改名为建业。

后因避愍帝“司马邺”讳,改建邺为建康。

建康作为晋都,其城高墙阔,以建康宫为中心,宫墙三重,外周八里。

东南西北垒城数座,皆屯有重兵,比起固若金汤之襄阳城,也不逞多让。

马车从大司马门而过,值守在城门处的禁军甲士本想上前阻拦,但当车帘掀开,又自觉的往门旁退去。

穿过城门,便是两里长的御道,道路两侧旁柳枝随北风飘摇。

三两成群的宫女宦官们放缓了脚步,屈身颔首,待车马侍卫远去后,才恢复原状。

马车停在南掖门前,刘裕下了车,身后传来铁甲振动发出的哐当声。

待傅亮就位,刘裕这才往太极殿走去。

“茂宗、干木可在?”

“徐司马与张参军已在殿内候着了。”

刘裕没有回应,微微颔首后,有条不紊的迈过台阶,武士占据阶道两列。

殿内,左右两侧站着数人,皆是头戴进贤冠,身着深红绛纱袍,内衬白色单衣。

早已察觉殿外动静的张邵、徐羡之向刘裕作揖行礼。

同一时间,刘裕也向正上方拘坐在御塌之上的司马德宗作揖。

“陛下。”

“爱…爱卿免礼。”

这位至高无上的大晋天子,面对着阶下年近半百大臣时,口齿不清,双手紧紧托于膝前,头顶之上的通天冠微微晃动。

司马德宗语毕之后,扫了眼其腰间的佩剑,抿了抿干枯的嘴唇,不敢再直视刘裕,只能看向大臣们,讪讪地笑着。

安帝口吃愚笨,连春夏秋冬都无法区分,天子威仪早已如同司马家之气运般,荡然无存。

礼仪不可废,该走的过场还是得走,即使这次议事与他毫无干系。

“咳…咳咳!”

左前列为首的中年人面容清瘦,肤色略显苍白,正握拳及口鼻间,止不住的咳嗽两声,刘裕见状,有些动容。

“道和这是?可要……”

刘穆之抬手拒绝,声音带着些许嘶哑说道。

“偶感风寒,静养几日便能痊愈,劳主公费心了。”

刘裕依然担忧道。

“唉,应当以身体为重啊。”

说完,他又示意殿门处仆从点燃烛火,紧闭门窗。

比起其他功臣,刘穆之在刘裕心中是无可替代的,朝中大小事务皆任其一人决断。

刘穆之名义上任右仆射,实际上却担丞相之职。

一番安排后,众人才各自站位,等刘裕居于首位,刘穆之才稍有喜色说道。

“姚苌弑主篡位,秦立国不正,太子姚兴继位后,施政贤明,几番鏖战,这才有了当今疆土。其子姚泓,软弱无能,又体弱多病,姚秦为四国所围,赫连勃勃大胜其军,蚕食秦地,秦举国震动,内外人心不齐,关中之地唾手……咳可得!”

刘穆之娓娓道来,愈发兴奋,气色也随之红润。

殿内众人,除了听到弑主篡位的司马德宗,其余人无不亮眼看向刘裕。

秦国明主病逝,国内动荡不安,看似岌岌可危,但关内之地,依天险雄关而守,自周朝起,便是京畿之地。

前秦苻坚大帝,举全国之力南下,八十万秦军在淝水败于八万晋军,苻坚仓皇而逃。

此后,前秦分裂,北方征战不止。

自衣冠南渡后,关内饥荒不断,征战不止,比起人口,富庶,只怕将长安与洛阳绑在一块,都不及半座建康城。

关中有秦岭,扬州有长江,皆有天险所依。

但守归守,要想夺取关中,并非易事。

“右仆射所言极是,天赐良机不可失,北伐之事,应当早做筹谋。”

傅亮当即附和,徐羡之、张邵随即表态。

“关中乃华夏之龙脉,占据关中,方能睥睨中原,继而平定北方,天下一统!”

只要是读过书的,都明白关中意味着什么。

扬州吴郡富饶,不能总览天下,晋朝割据半壁天下,仍不能掌控地方豪族世家。

就比如西蜀之地,山脉环绕,地处西方,离建康甚远,纵使刘裕西征灭亡谯蜀,使其重归晋地,也只是名义上。

在刘裕发兵讨伐前,蜀地割据于晋,常有叛乱自立之事。

如今就算一时安稳,不过是表面之上。

一旦往水中抛下一块石子,都能激起千层浪花。

刘裕在数道火热的目光,身处在阶下的他仿佛才是真正的在位天子。

血气涌上心头,没有男儿能眼睁睁看着建立万世之功而面不改色。

他屈身向司马德宗行礼。

刘穆之等人也着随刘裕一同请司马德宗降旨。

“臣早欲北上,奈何时机不至,今日诸位同僚皆与臣不谋而合,还请陛下能应允臣筹备北伐之事。”

额头冒着冷汗的司马德宗见状,屁股坐不住,连忙站起了身,说道。

“卿…卿…要北伐,朕…朕当然该应允。”

等他说完,刘穆之便将早已拟好的诏书递给身旁的宦官,宦官又递向司马德宗。

等传国玉玺盖在诏书之上,此次小朝会,才得以告终。

…………

郡公府算不得大,摆设陈旧,院落相隔过道略显狭窄,只够三人通行。

“您还是回去吧,夫人要是得知……”

“你说母亲禁止我出府,那我在府内走动走动总行了吧?”

见刘义符说出此话,芩芸秀眉微蹙,停下了脚步。

走在前列的刘义符感到些许不对劲,转身看去。

只见芩芸快步上前,将手背抵在刘义符的额上。

感受到阵阵冰冷的刘义符,

“怎么了?”

“世…世子变…变聪慧了。”

贴身侍女的身份,往好了说,就是母亲关心儿子,坏了说,便是为了能够找个能时刻盯着儿子的下人。

芩芸是自幼起被张氏买来给刘义符当作贴身丫鬟,女奴出身,在扬州比比皆是。

那些曾经的士族之首,如陈郡谢氏,琅琊王氏,其门下奴仆,佃户,工人多达数以万计,更别提那些训练有素,披甲执锐的侍卫。

在晋朝治下,特别是扬州吴郡一带,能够拥有自己土地的农民少之又少。

庄园经济像是一把双刃剑,朝廷能从中取利,也能深受其害。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可不单是说说。

而刘义符自昏迷醒来,多年养成的习惯消失,芩芸当然能察觉出来。

其中,就比如走路的姿势,由内八转外。

身边人最难防,但也最知心。

平日里一根筋,十分单纯的世子竟然说出那番话来。

芩芸霎那间,甚至以为是刘义符病情加重,在高烧下说了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