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刘寄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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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细作

“为父问你,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旁人之言不可信,等坐到了他这个位子,哪还有所谓的真话,大多都是真假参半。

刘裕虽不好读书,但邹忌讽齐王纳谏的典故是肯定是知道的。

谢晦站在刘义符身后,额上被布包了一圈,低着头。

“谢主簿午时到府上,带孩儿往石头城军营一观,到了路上…………”

“胡将军赶来之前,司马公就已命麾下侍卫退后…………”

刘义符从头到尾的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相信父亲和刘穆之的判断,没有丝毫添油加醋,若是说的多了,反而影响这群人精的判断。

刘裕正听着时,府外士卒将一叠沾着血色包裹提来。

“主公,琅琊王府的仆从送来的。”

六七枚血淋淋的人头就这么摆放在地上,刘义符回头看了看,只觉得肠胃翻滚,一阵恶心。

堂内众人,哪个没有见过成片的尸骸,区区数枚人头,仿佛如同寻常家具般,对他们丝毫不受影响。

“这些便是冲上前去推车的王府侍卫?”

傅亮确问道。

“正是。”

得到答复后,傅亮冷哼一声,对刘裕说道。

“主公,琅琊王只将头颅送来,似有包庇之心呐!”

徐羡之一直沉默不语,到了此刻,他必须上前请罪。

“琅琊王府中侍卫混进逆贼,是仆渎职之罪,请主公责罚。”

刘裕看着徐羡之,轻叹一声,道。

“这些日子事务繁忙,我屡屡召你至太尉府议事。责罚便免了,但此事,就由你去查。”

司马德文担任大司马一职,凌于三公之上。

之前,徐羡之任琅琊内史,后被调为大司马从事中郎,按官职,徐羡之便是司马德文的属官,可二者的地位却截然不同。

徐羡之算是刘裕安插在司马德文身旁的判官,平日里大小动向,府中侍卫,随从的任命皆是徐羡之这位从事中郎负责。

这也是为什么刘裕没有第一时间拿司马德文开刀。

“谢主公不罚之恩。”徐羡之深深行了一礼,瞥眼看向后方后,又道:“主公可否让季友与仆共查此事。”

徐羡之出身寒微,家中并无才能出众的长辈,因此学识不及傅亮、谢晦二人,他受刘裕信重,便是其品性,遇事沉稳,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颇有些谢安的遗风。

况且查案一事,不是他的强项,让他一人去做,怕是棘手,可又不能不让他去做。

刘裕思绪片刻,颔首说道。

“既如此,宣明、宗文,你二人作羡之的副手,助他彻查此事。”

“诺(是)。”

吩咐过后,刘裕便遣散了众人。

待所有人离开,堂内只剩下刘裕、刘穆之、刘义符三人。

“怕不是魏国细作?”

刘穆之冷不丁的说道。

刘义符听了,若有所思的呢喃道,“细作?”

那带头冲撞的王府侍卫,居然从一开始便别有用意,自己竟然还看不出来,只觉得琅琊王府中人,自视甚高,嚣张跋扈惯了。

刘裕心中早已抱有猜测,回道:“阴凉时节,河水尚未消融,他知我此时不敢北上……”

刘穆之之所以能有判断是北魏细作,便是因为后秦国内自顾不暇,能够挑动生事,安插细作的,暂时就只有北魏具备这种能力,毕竟北方世家大族多数投靠了拓跋氏。

其中,名声最甚的便是清河崔氏。

安插谍探一事,让那些鲜卑胡人来做,无疑是强人所难。

拓跋珪十分看重崔浩,任其担任经学博士国内大小事务每有争议,都加以问之,可以说,崔浩就相当于拓跋嗣的刘穆之。

三吴之民,多擅水性,晋军能与北魏骑军抗衡,多仪仗水军之利。

北人耐寒,不耐燥,水势湍急缓和也要看天气,不论是前秦还是北魏,要想南下征伐,都得到秋冬之际,才会举大军南下,平常时节,断不敢贸然出击。

南方同样如此,即使现在有充足的粮草战船,可还未到那夏季,万一出了变故,则大局有变。

到了七八月份出兵,刚好逢上秋收之时,后方粮食军需都能得到保障。

“若是主公今日杀了司马德文,恐………”

刘穆之与刘裕相视一眼,心中所想不言而同。

刘裕苦中作乐般笑道:“没想到,车兵也有一日能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说是这般说,刘裕心中还是清楚,刘义符还没有重要到那般程度,只是今日对方恰巧握住到了时机,被加以利用罢了。

“真乃多事之春,北伐之事,朝内人尽皆知,筹集军粮,操练士卒诸如此类的动作瞒是瞒不住的,只能赶在夏季到来之前,多做些准备…………”

刘义符分析局势道。

正当两人谈的深入之时,刘义符思绪已久,说道。

“父亲,您可知晓汉武帝所创立的绣衣使者?”

说到细作谍探,刘义符想到了明朝时的锦衣卫,而他又不能直说,便举了汉时的例子。

“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亦或是作恶逃逸的贼寇,光靠贼曹追查抓捕,太过勉强,就更别说那各地豪绅,仗着权势为所欲为,受不到管控……”

刘裕与刘穆之静静的听着,两个半百的“老人”就如此安分的听着少年的高谈阔论。

“绣衣……”

刘穆之嘴中呢喃,按照刘裕当今的威望,哪怕是以他的名义设立这等机构,也不是难事,难的在于,那些士族该会如何看待。

等那些鲜为人知的肮脏被挖出,那披着风流的肚皮被切开,恐怕要比北魏开拨大军南下更难处理。

“我已将侦捕交予他们二人所做,至于绣衣,往后再说。”

刘裕仔细想过后,终是觉得不妥,拒道。

“父亲重用寒门士子,同样也能以寒门子弟担任这新办的谍探机构,如今士族羸弱,父亲若是要做,谢氏、王氏皆不敢有所阻拦……”

理想终归理想,现实与理想总是有些出入,刘义符提出创建与绣衣使者相同的机构,只会适得其反。

“我不说他人,便说那前秦丞相王猛之孙,王镇恶。去岁,征讨司马休之时,他大败朱襄,停兵不前,只为劫掠蛮夷,等他领兵归来时,为父早已平定了叛乱…………”

王镇恶贪财之事,人尽皆知,当时刘裕可被他气得不轻,仗还没打完,便停下来劫掠财物。

当时,王镇恶知晓刘裕必胜,与其赶去与大军汇合,不如在当地将那些蛮夷所劫掠的百姓财物夺回。

也就是这套说辞,方才使刘裕饶恕了他的罪过。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纵使刘裕麾下猛将如云,可比肩王镇恶者,又有几人?

有的时候,不是不想,而是不得

“车兵,如今行此事,只会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