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春酿
五岁孩童怎能守城?
刘裕自然不是傻子,他派遣檀道济担任征虏司马,“协助”世子刘义符镇守京口。
京口,亦称为北府,连接建康与三吴,若是两地间受阻,长江两岸军队就得不到给养。
南方不同于关中,纵有江水所依,可却极少有那能够一夫当关的狭隘关城。
京口、建康、三吴形成一个稳定铁三角,京口的重要程度,不亚于洛阳虎牢,长安函谷关。
闻名天下的北府兵便是谢玄镇守广陵郡,也就是京口时,征募徐、兖二州流民军中的骁勇之士组成。
桓玄死后,北府军被刘裕兼并后,一度发展为私军。
刘牢之姓刘,刘裕姓刘,因此时常会被人戏称为刘家军。
不单刘义真立下军功,刘义符同样有守城之功。
诸如此类挂名领功之举,便是那些世家子弟所开先河。
在刘裕重用寒门子弟前,晋廷任官不问才学,不问德行,只看姓氏出身。
“父亲可答应了?”
一想到能亲眼见识那威震天下的北府军,刘义符神色都有些飞扬起来。
“自然是答应了。”
刘义符镇守京口时,还哭闹着不愿离开建康,想要待在娘亲身旁,最终还是在“威逼利诱”之下哄着去的。
讲到这,张氏的嘴好像停不下来,兴致饶饶的说着刘义符小时候的糗事,不过让她奇怪的是。
刘义符也不恼了,嘴角上翘,忍着笑倾听,好似不是在说他一般。
“夫人!”
门环扣动,男仆喜声喊道。
被打断的张氏无有不满,让其进屋后问道,“有何喜事?”
“天子加任郎主与世子兼任豫、司、徐、兖四州刺史。郎主已经到正堂了,还带来一位郎君,让奴唤世子过去。”
听到加任刺史时,母子二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可听得刘裕带了郎君回府,表情不同起来。
张氏笑而不语吩咐道,“快去吧。”
“娘亲可知道是何人?”
张氏摇了摇头。
能被称呼为郎君,而不是公的,除去年纪问题,才德也不一定十分过人。
或许张氏也不知是何人,刘义符不再追问,整理好衣裳,穿上鞋履,跟着男仆出了屋。
“记住,不可无礼。”
“孩儿知道了。”
还未出院门,刘义符看见芩芸正坐在角落里替自己清洗衣物,江南宜人,可正月未过,南北朝前又处于小冰河时期,那一双小手冻的红彤,却依然娴熟的搓洗着衣袍上的污渍。
刘义符看了眼后,没有多言,跟着男仆往正堂走去。
过道中,男仆小声说道,“那位郎君长的美貌,郎主与他说了很多。”
“嗯,谢了。”
刚一说完,刘义符感到些许尴尬,不免心中自嘲道,‘还没适应吗?’
男仆有些错愕,受宠若惊道:“世子言重了,这都是奴分内之事。”
哪有主人会跟奴隶道谢的,刘义符拍了拍额,以此保持专注。
…………
“今日朝堂上,你做的很好。”
刘裕拿起桌上的羽觞,饮了口酒,对那“郎君”赞赏道。
“此乃主公与刘公的主意,晦只是听命行事,不敢居功。”
“你啊!”
刚来到堂外的刘义符,听到了一阵笑声,还有些不明所以。
“事虽订下了,请主公切莫逼的太紧,不然,晦之族兄弟只怕要‘刀兵相向’了。”
“道民做事,何曾出过纰漏。”
最后一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刘穆之一人处理内外政务,事无巨细,极少出过差错,更别提这关乎着北伐的天大事。
“唉,晦只是担心,刘公的病……”
那男子说是这般说,可脸上不见忧虑,趁刘裕饮酒之际,反而不经意间抹过一丝窃喜。
听此,刘裕表面不动声色,可心中也在隐隐后怕,朝堂上,刘穆之看着比昨日好了许多,可谁能知道这是不是回光返照呢?
“道民…会好的。”
站在门处的刘义符,有着未被“侵染”的视力,默默的看着两人。
比起那位郎君的心语不一,刘义符不吃惊,可让他惊讶的是,他竟从刘裕那风雪苍苍的脸上看到片刻的惧色。
那挺拔的半大身姿站在门槛前,阳光照在身上,暖意与朝气如同具象化般,刘裕愣了下,唤道。
“车兵,到为父这来。”
刘裕刚刚打道回府,朝服还未来得及更换,那三粱进贤冠就随意的摆放桌上。
“父亲。”
“你说要亲往军中历练,往后,便跟着他。”
那男子起身,打量着刘义符,笑道。
“仆若没记错,上次见到世子也就在数月前,没想世子又长高了些。”
男子起身,向刘义符行了一礼。
刘义符不敢怠慢,赶忙回礼。
“车兵,坐。”
见刘义符矗在那,刘裕说道。
“是,父亲。”
“宣明,你见车兵可类我否?”
见谢晦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刘裕也不介意,微微笑道,“难说便不说了,明日上午待车兵用餐后,你带他往石头城中去。”
下达安排时,谢晖连连颔首回应,而刘义符则是一头雾水正襟危坐在椅上。
“你可是忘他是何人了?”
看出端倪的刘裕笑问道。
“儿…儿健忘。”
刘义符习惯的挠了挠头,故作憨笑回道,就算他前身记忆俱全,刘裕麾下那么多名士猛将,也不见得那个不明事理的顽童都能记住。
“宣明乃是为父的主簿,你可称他为谢公。”
听到这句话,谢晖顿时汗颜,他不知,刘裕是调侃,还是……
“主公言过了,谢晦怎敢当公一字。”
此时的谢晦,仿佛被架在温火上烤一般,汗珠从下颌处滴落在地,穿在内侧的单衣已经有些湿润,他屈着身,把头埋低,向刘裕作揖道。
一时间,堂内冷暖交替,让刘义符难以适应。
眼尖的侍婢看到羽觞见底,抬起那鸡首壶,哗哗的声响流动。
“玩笑罢了,来,与我饮一杯。”
侍婢再倒了杯酒,用木盘衬着,端到谢晦的桌前。
“谢主公赐酒。”
“咕咕~”
羽觞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尝出否?”
谢晦回味了片刻,答道。
“晦不喜饮酒,猜是…是刚酿的春酒。”
“不错,那你可曾饮过这九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