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拜会总督
时隔一个月，陪着维特丽丝再次来到总督府时，艾略特有了些别样的感受。
毕竟，此时他俩已不是参加新年晚宴时的寻常客人，而是成为了能让总督亲自出门笑脸相迎、握手客套的贵宾。
其实，出发前才得知了总督居然大方到要为他们置办一块位于港城核心地段的土地、帮他们建造新的大河女神神殿，艾略特还是颇为讶异的。
而且，这也多少有些讽刺：他和维特丽丝来到港城就职神官这么久了，兢兢业业努力干活的时候大河女神教也没有任何起色；但现在，靠着那头人造魔物在港城制造的动乱，居然就时来运转了。
如果新的女神殿真能在城中建成，那对他未来搜集愿力维生肯定大有裨益。
放在过去，艾略特肯定也会为此高兴一阵。
但现在，他正因为罗塔斯失踪的麻烦而颇有些焦头烂额，即便有了维特丽丝用占卜仪式所得到的启示，他还是深感不安，正打算趁着晚上，再找点机会继续调查一番的。
可是，目光灼灼的骑士小姐态度强硬地拽着他，非要他陪伴自己同行不可，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空间。
维特丽丝对此次拜会总督一事的重视非比寻常。
来总督府前，她还特地换上了套只有授勋或者出席重要仪典才会穿的骑士制服：
贴身的雪白衬衣外套上了件带有燕尾的高领制服，胸前还点缀以鲜艳的花边领饰，下身则是紧身的白色长裤配以过膝的制式长靴，还有一件略有些浮夸的暗红色披风……多少有点像是要去Revue Starlight的舞台少女。
偷摸出门后，她还得在这身装扮外披着件宽大的袍服，免得路人注意到她这身显眼的装扮，进而认出她那已经在港城家喻户晓的俏脸。
看着这么精心准备的骑士小姐，艾略特多少觉得有些夸张：“我还以为你一向讨厌这些无聊的人情往来呢，怎么穿得这么正式？”
“这次可不一样，艾略特……总督阁下要赠予我们的，可是一座位于城中的神殿！那可是港城的黄金地段，除了各位正神的神殿、重要的政府建筑之外，要么是知名银行商会承租的大厦，要么是位高权重之人的豪奢公馆……
“能在那里划出一块区域赠予日渐没落的大河女神教，即便贵为总督也必然要大出血的，更别提兴建神殿所需的费用了……就算总督阁下是了嘉奖我那所谓的“英雄壮举”，为了结交我，这么做也足以让我感激万分了。
“更何况，新建的神殿可不只是我们传颂女神福音的圣所，更是‘我们’未来的新家，你和我的……”
她十分较真地强调着：“所以，你必须跟我一起来，一定要遵循我教过你的礼节，绝对不能对总督阁下失礼。”
就这样，他也只能跟过来了。
…………
一听到两位女神的神官到访，这位颇有社交手腕的老总督，便立即领着二位来到了他布置奢华的会客厅，期间那态度都足以用诚惶诚恐来形容了。
“总督阁下，抱歉未经预告冒昧拜访，我们这次来……”
“是为了新建大河女神殿的事，对吧？放心，我这人说话算话，何况是对港城的英雄做出的许诺……”老总督直接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放心，洛林小姐，还有卡维尔先生，我已经都打点好了！具体的，还请坐下详谈。”
…………
艾略特是懒得插话的，他很清楚，总督的眼里只有出身洛林家族的英雄维特丽丝，没有他这个岌岌无名的小透明，所以，他只要像是过年被家长带去亲戚家的小孩一样，乖乖站在上司身后，不卑不亢地等亲戚发压岁钱就好。
而总督也确实不是在画饼忽悠他俩。
在一封签署着总督亲笔画押的文件上，一整块位于港城正中央黄金地段的土地已被特地标明——面积足够半个足球场大小，正对着港城中央最热闹的广场。
即便大河女神教已在港城没落，靠着此地的人流，必然也能有大量的泛信徒上门光顾。
这文件早早便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维特丽丝代表大河女神教签个字，这块地便能直接赠予女神教会。
艾略特分明看到，在接过这份文件时，表面镇定自若的维特丽丝双手其实是在微微颤抖的，看来，即便是她也会为这份重礼而兴奋莫名。
只是，她脸上那努力掩饰的激动之色，在瞥见文件后那一串长长的附加条款时，就逐渐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惑：
“总督阁下，按理说，只要有总督府的公文和万神教会的批示，应该就可以了开始募集资金建造神殿了啊。但这些条款是什么意思？
“‘新建神殿具体方案需由理怀德商会名及女神教协同制定’、‘女神教代表维特丽丝·洛林小姐，需担任奥克海航会、亨德利银行公共宣传大使’、‘新建女神殿周边商铺租金抽成分配需和维克兰银行进行定期协商’……
“您赠予我们的土地，和这些商会航海会银行有什么关系？”
这一连串商会银行在港城都算是鼎鼎大名的行业翘楚，背后要么是声名远扬的豪商，要么是身份尊荣的贵族，几乎控制了庞大港城半数的资金流动。
“哦，洛林小姐，可能您有些误解，我这个总督和万神教会，虽然名义上能够对港城的土地进行一定程度的分配，但实际上嘛……您也知道，这些好地，早就被各个商会、银行承包的了。所以，要在上面建造神殿，必然是得得到他们首肯的。”
总督见维特丽丝面露疑惑，他立即解释道：
“奥克爵士、亨德利阁下、怀德女士……他们可都是知道了您击败魔物的英雄壮举，了解了大河女神教落魄的近况，这才慷慨地让渡他们的财富作为给您馈赠，我也才能将其赠予洛林小姐您的。而您要做的，只是抽出一些闲暇，回应他们递出的善意……当然，如果您对某些条例的细则不满，我可以安排您和他们的代表进行协商。”
但维特丽丝依然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额……可这些条例多少都不太适宜吧？我作为神官，除了对抗魔物之外，优先任务肯定是要接待信徒、服务民众的。这又是让我担任宣传大使，又是让我负责洽谈租金……
“除了商神金瓯的神官，任何神官都是禁止牵涉进这些行当中的，这是利用民众对神官的信任进行欺骗啊。
“还有，‘神殿所聘用执事与侍从，需优先从各个商会推荐名单中选取’……总督阁下，我是一名神官，不是做生意的经理人！选拔神灵的侍从应该从才能和虔诚商评判，这种做法不是……”
“洛林小姐，这话就有些冒失了，您作为一个对港城做出了卓越贡献的英雄，您的号召力本身就是佛伦港最大的财富和旗帜，浪费时间在挨个接待信徒上。和各个贵人搞好关系，雇佣他们举荐的人，和他们多多走动对大家也有好处……”
说着，总督直接给出了‘你跟我说教义我都觉得好笑’的明示：“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人会多做追究。”
…………
在维特丽丝还在忙着和总督争辩时，艾略特已经听明白了。
所以，这位老总督并非是要送出一座神殿，作为对维特丽丝的英雄之举的表彰。
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实际上，是这群商会、银行、俱乐部的话事人，这些真正掌控了港城财富的顶层人士，想要通过帮维特丽丝新建神殿，从而释放善意。
借助这个机会，就能顺理成章地，让这位尊贵的洛林小姐加入他们的社交圈子，成为他们的一员。
毕竟，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无数港城居民见证中击杀了庞大魔物的英雄，还是洛林家族的成员，这名头，身份和实力摆在这里，就有着结交拉拢的价值，就能通过花样繁多的手段带来利益。
有的人想要从新建神殿的工程中捞油水，有的想要借助维特丽丝的“英雄”名号为自己的商行做宣传，有的则指望新的女神圣殿建成后拉动周边地皮的租金，还有人的则希望通过她来提携自己的亲戚朋友……
或许，这位总督是真的觉得自己在释放善意，是在给维特丽丝示好。
但这偏偏就是维特丽丝最厌恶的。
艾略特在长期的共事中清楚的很，维特丽丝在涉及信仰的方面有些精神洁癖，将神圣的神官工作与腌臜的金钱交易、人情往来掺杂在一起，必然会让她动怒。
就这样，本来愉快的交谈逐渐变得紧张了起来。
老总督原本胖乎乎的脸上也逐渐没了笑意。
“……艾略特，我们走吧。看来，这份礼物我们是受不起的。”沉默许久后，维特丽丝以一声无奈的叹息结束了这次拜会：“看来，我们配不上总督大人的馈赠，走吧。”
“洛林小姐，这些条件对您来说真不算什么。”总督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我是真心劝告您的。虽然您出身名门，也是拯救了港城的英雄，也对您的信仰有着相当的虔诚，但……没有大家的‘友谊’，您孤身一人，待在城东那又破又旧的所谓‘神殿’里，能为你信奉的女神做些什么？”
“我不是孤身一人，我还有艾略特。”说着，她在艾略特略感诧异的目光中握住了伙伴的手，斩钉截铁地对着总督说道：
“有他一个人的友谊就足以支持我了。女神大人也不需要基于利益往来和人情世故所带来的虚浮信仰——一个虔诚如艾略特·卡维尔这样的神官便已经足够。而且，我们的神殿也并不老旧，那是我和他这一年来辛苦操持的家，比这份文书中许诺的玩意儿神圣得多。”
说完，她拽着自己的伙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总督府，只留下沉默不语的老总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