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帝心难测
“我叫他来的！”
佘太后冷冷道。
“让他一下朝就过来！”
终于肯施舍一个眼风，看向地上狼狈万端的郁琪琪，随即暗沉下眼眸。
“你被贬为更衣，打入冷宫，实属罪有应得。只是，罪不至死！故而哀家找皇帝过来，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佘太后声音里，含有难以压抑的愤怒。
很显然，她觉得自己被打了脸。
娘家人、亲外甥女，她不点头，谁敢私下处刑！
就算她明面上没有照拂郁琪琪，也轮不到一介外人来欺负。
她还活着呢！
郁琪琪泪如泉涌，用衣袖使劲擦了把眼泪。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久违的人间温暖。
哪怕她曾经记恨疏远这位“姨母”。可此时动怒的太后，真让她感受到头顶有长辈的好处。满腹委屈，能释放出来。
悉悉索索，一大群人进入殿内。明黄色龙袍角扫地，一双乌黑如墨的皂靴，停在她面前。
靴身用上好金丝绣出龙纹，张牙舞爪；靴口处镶嵌宝石，折射闪烁光彩。
顺着这双鞋往上看，他也在盯着她瞧。逆光中看不清对方表情变化，但正午阳光，似乎明晃晃跟着这男人登堂入室，刺痛她双目。
她忍着心脏那抹钝钝的疼，低下头去说：“罪妾……拜见圣上，圣上万安。”
慕容峰盯着脚下那个尽力蜷缩成团、减少自己存在感的人，黑沉沉的眼眸，掠过一抹幽光。
紧接他转向佘太后，双手抱拳施礼。
“儿臣下朝来迟，给母后请安。”
佘太后淡淡命左右：“皇帝国事操劳，快给他看个座。”
福海赶紧亲手搬来把椅子，放在软榻附近。
等这对天家母子坐定，两人才一起看向依然跪在正中间的郁琪琪。
“母后，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峰有点明知故问的意味。
佘太后冷着一张脸，不想当众给他留面子。
“皇帝，当初你在哀家面前保证，只是对郁琪琪小惩大戒。为何前脚将人一送进冷宫，后脚就派人赐死她？”
“皇帝金口玉言，原来是对哀家的一番糊弄？”
郁琪琪霍地抬起头，望向他们。
原来太后一直关心着她？
原来圣上将她打入冷宫，是“小惩大诫”？
但那道圣旨……
“什么！赐死？”
慕容峰一阵震动，站起来。双手紧攥成拳，显得比郁琪琪还要惊讶、紧张。
“朕没有下过这种命令！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啊？朕怎么可能……”
他情不自禁，一下子冲到郁琪琪跟前。双手抓住她肩膀，把她拉起来，目光焦躁地扫视她全身。
“琪琪，你有没有事？”
佘太后咳了一声。
慕容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放松怀里的人。不过仍然用力握住郁琪琪的一只手，不肯放开。人转向郁太后。
“母后，这是个误会！一定有人假传圣旨，想要借机害死琪琪？儿臣必当将此人揪出来，诛他满门……”
郁琪琪死死咬住自己下唇，不让自己的泪水，溢出眼眶。
如果一切真是他主导的，那他现在的表现，可以拿奥斯卡小金人了！
只是……她还能信任他吗？
帝心难测。
就连太后，她也看不懂。
以为宠她入骨的人，上一世要了她的命。而一直缺乏交集，以为厌恶自己的人，强势护着她。
殿内一片死寂，只听见每个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片刻，佘太后冷然开口：“假传圣旨，其心可诛！皇儿，你这后宫是该好好清理下了！”
慕容峰冷着脸。
“母后放心，儿臣一定会给琪琪一个交代！”
郁琪琪被他牵着手，一阵无所适从，望向太后。
太后略沉吟。
“哀家这慈宁宫，清静得很。郁更衣，你要没什么事，可以时常来走动请安。”
这是要大张旗鼓给予她庇护了？
郁琪琪福至心灵，挣脱慕容峰的手，向佘太后跪下去，感恩戴德。
“臣妾谨遵太后懿旨！”
随即，乖乖巧巧跟随慕容峰，退出慈宁宫。站在外面，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恍若隔世。
“琪琪，朕让人先送你回锦华宫。”
慕容峰握了握她手，放开。
“放心，这事朕一定给你和母后一个交代！”
锦华宫，她被打入冷宫前的贵妃居所。
这意思是，她算刑满释放，被接出冷宫了？
低垂眉眼，郁琪琪显得格外和顺。
“谢圣上。”
难得见她这么柔弱的时候。慕容峰情不自禁伸出手，揉揉她头顶。
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眼神复杂，流露出一抹怜悯和犹豫。
“晚上朕再来看你。”
轻声说完这句话，他便带着贴身侍从离开。
郁琪琪抬头目送他背影，心脏那抹钝痛，扩散到全身，如浸冰窖。
坐上慕容峰特意留下来的肩舆，大张旗鼓回锦华宫。昨日有多仓皇，今日便有多风光。
提前得到通知的锦华宫人，诚惶诚恐，赶到宫门外迎接。
郁琪琪搭着一名太监的手臂下舆，发现全是陌生面孔。
她曾经的亲信，因为她出事，死的死，散的散。即便能留下来，也是不熟悉的粗使仆役。
她心中怅惘。
进入锦华宫后，殿内殿外看了一圈。意外发现，自己的寝宫竟然还保持原样。
甚至桌面上一本摊开的书，也没被动过，让人小心地拭去上面灰尘，盖上一方干净的绢帕。
难道……
这是圣上授意？他真的只是对她“小惩大诫”，知道她还会回来？
郁琪琪整个人像从冬天到春天，突然回暖。走到书桌边，拿起那方绢帕认真瞧。
“奴才……简承九向娘娘请安！”
一道低沉略暗哑的嗓子，打断她遐思。
郁琪琪惊了一跳，回头看向发声的地方。
只见一名身着蓝袍，头戴矮冠的少年宫监，单膝着地，目光灼灼看着她。
他身躯修长。
单薄衣衫，藏不住他如猎豹般矫健轻盈的体态。面庞轮廓分明，每一根线条，仿佛来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眉峰如剑，斜飞入鬓。眼神透露出一股近似疯狂的光芒，像在压抑什么汹涌风暴。
郁琪琪情不自禁倒退一步。
她记得，上一世没有这样的人物存在？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