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君臣之约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营帐旁来了一兵卒，手里提了两个食盒慢慢向囚车走去。
“两位哥哥，小人受张玠将军差遣，给你们和那文丞相送些吃食。”
看守囚车的两名兵卒，刚从广州出发，便马不停蹄地来到这崖山大营，早已经疲累不堪。
看营中兵卒玩耍热闹，也想休息，但军中惩罚严苛，只能值守在囚车旁。
此刻闻听有人送些吃食，便丢下手中兵器，依靠在营帐旁边，接过来人手中食盒。
“多谢哥哥送些吃食过来，我等早已劳累。哎，劳苦命哦。”
来人给了吃食，也是一笑，跟着坐于旁边；“两位哥哥乃将军亲兵，说不得将来还能当百户呢，不似我等艰苦，只有杀敌有赏，回乡后还要种地呢，我们才是劳苦命呢。”
正在吃喝的那人，闻言也是一顿：“呸，哥哥。我与你说，你莫要告诉旁人。我们虽是将军亲兵，却受那吕家使唤，比那苦力徭役还不如。运送货物，营建房屋哪样不要我等。到头来自己还没有房屋田产，不瞒哥哥说，我们兄弟至今还没娶亲呢。”
“哎，世道苦楚啊。两位哥哥慢慢吃，我将另外这一食盒送给那文丞相后，便回营交差了。”
说罢起身，将另一个木头提盒走到囚车前，递到文天祥身旁。
“文相公，这是张将军送来的吃食。吃了这顿，以后文相公的吃食便不再归我管咯。”
文天祥看着食盒沉默不语，没有回应。
小卒看到这样，摇摇头，连提盒都不要了便走回了来时的路上。
正当守卫囚车的那二人吃得开心的时候，突然一声轻响惊动了文天祥。
他转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到先前拉着小官家的那人正躲在守卫兵卒视线之外看向自己。
见到自己回转头去，连忙拱手作了个揖，又指了指囚车旁上的提盒，正是张君宝。
文天祥心中一动，连忙看下帐篷边吃饭聊天的两个兵卒，也没有注意他。
赶紧小心翻动提盒，突然一个从提盒盖子里掉下一个巴掌大的石头，刚好落入自己袖子上。
四处看了一眼，趁人不备，拿起石头仔细看了一眼。
这是一块河滩随处可见的青石，正面平整，上面竟然有数行白色小字。
“文相公无忧，官家身份无人知晓，现假托贫道童子……”
短短几行字，文天祥心中一团火又重新复燃，拳头紧紧握住。
小官家不仅活着，还自己隐藏身份隐入大营欲要搭救自己。
突然文天祥拿起石头闻了闻，会心一笑，竟然是牙香。放下石头又仔细在提盒里翻找起来。
果然在一夹层里发现了一个细长袋子，袋子上绑着一根细长木签，翻开仔细闻了闻，果真是牙香。
文天祥又看了一眼继续吃饭聊天的兵卒，双手揉搓青石，将那先前的白字擦去。
拿起沾着牙香的木签上重新写字，写完短短几行字，便将石头抛还给张君宝。
然后便将木签牙香藏于袖中，开始吃饭。
得了青石的张君宝也赶忙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内。
“如何？”
赵昺此刻已经在营帐之内等候多时了，看到张君宝从外面回来，连忙拉住他的衣袖问道。
张君宝点点头，拿出手中石头递到赵昺面前。
赵昺看到石头上的字迹，心中十分满意，高兴地对张君宝挥舞了一下拳头
“哈哈，在石头上用牙香写字的办法果真可行。不过真人是怎么将石头和牙香交给文相公的呢？”
张君宝看得赵昺高兴的样子，抚着胡须笑了起来。
“贫道寻得石头之后，本想写了字抛给文相公，又恐失手引起看守兵卒注意。”
谁知半路上碰见了一个兵卒，着急气愤地从张弘范的帅帐里走出来。那人竟是早上随张琰接送我二人的兵卒，被贫道认出，便和他攀谈了几句。”
岂料此人是给文丞相和那看守兵卒送饭食的，还要他亲自准备吃食。”
赵昺心中一动，连忙拉住张君宝的手；“真人是通过那兵卒送将石头传递给文相公的？可是他不生疑吗？”
张君宝摇摇头，笑着说道：“非也非也，如此行事岂不露馅。那兵卒言说倒霉接了这个差使，忙前忙后误了他的银钱。”
“原来那人在营中关扑，押了一些银予他亲友，恐差使做完回去便输了银钱。”
“贫道见他不想做这个差使，便让他回去关扑，替他送饭食。那人一听贫道愿意帮忙，便将他的军袄借给贫道，自己返回营帐里了。”
“然后贫道换上军袄自去寻那伙夫，准备吃食。好在那伙夫与此人俱为河北乡邻，此等小事亦不会上报。”
赵昺点点头，关扑他是知道的，类似后世的投彩的一种娱乐手段，一般带有赌注。
有投铜钱和转盘两种，由铜钱的正反面组合或者飞镖扎转盘约定图案决定输赢。
宋元时期，市井百姓本就喜欢赌博。而关扑作为一项有彩头的，以贱博贵的玩法，十分受到市井欢迎。
就连有名的女词人易安居士，都爱赌博，甚至为她的后人专门写了一本赌博指南《打马图经》。
而这军营本就是闲汉聚集之处，料想平日里玩耍也是正常。
既然没有露出马脚，赵昺便不再关心信息传递的方式了。
将手中青石翻开来，自己看了一下内容，看完之后又递给了张君宝。
“张真人，文丞相知道我等设法搭救他，却不同意，反而让小子不要暴露，速速离营。”
“文丞相所言极是，营中兵马众多，不能动手。即使在营外，单凭贫道手中宝剑，亦无法拦截吕文焕的百人队，更无法护持你。”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赵昺听得张君宝话语，知道自己心急了。
自己原定计划本就是为了隐瞒身份才进的这张弘范的大营，贸然行动，只会暴露身份丢了性命。
可是如今看到文天祥即将被押送大都，心中却又十分焦躁。
张君宝在一旁连忙劝道:“卫祥，如今文丞相知道你还活着，便是一件好事。此前贫道见其已有死志，如今知道你还活着必不会求死。”
“为今之计，只有随贫道北上，徐徐图之。日后必可以再寻机会搭救文丞相。“
赵昺想了想，还是接受张君宝的建议。
“只好如此，既然不能搭救文丞相，小子想再见文丞相一面。”
张君宝点点头，带着赵昺出了营帐。
来到此前张君宝藏身的地方，赵昺看着囚车中的中年文官。
对着那里无声地弯腰一拜，仿佛是有所感应，文天祥此刻也抬头看了过来。
文天祥深吸一口气，忍住泪水却笑了起来，也是无声的做了揖。
突然赵昺将手中青石山上字迹擦去，拿出牙香木棍，写了一个字，然后捧于胸前。
赫然是一个“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