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风将起
小福子是新入了园的太监。
自他进了宫那天起，宫里的老人们就对他青眼有加。
不为别的，就因他俗姓个李字，老家在山东。
这就够了，因为这宫里唯一戴着二品花翎的太监祖宗李莲英，祖籍也是山东的。
至于小福子和老祖宗有没有旧，是不是亲眷同族，没人去问，也没人敢问。
李莲英五十几岁了，是个柔和温吞的性子，自打七岁那年入了宫起，就没和谁红过脸。
温和、驯顺、斯文、有礼貌，和人说话都能从他的眼角皱纹里透出和乐的笑意来，伺候人不温不躁，恰到好处。
对着贵人们，李莲英永远都是规规矩矩脸上带笑的模样，同期的太监或者前辈太监们欺负他也不恼，这就不容易了。
后来需要伺候的贵人越来越少，同期的太监宫女多是作了古，出了宫，化了土。
只有李总管还陪在老佛爷左右，嘴角挂着温和的笑。
如果太监是一份职业，那小福子的起点可谓是顶了天了。
“小福子，姐姐给你找个享福的活。”
带路的年长宫女皮肤白皙，体带花香，连手上都没个茧子，倒是比不少旗人妇女、官太太都要显得年轻。
“你是个有福的，刚进了宫不用端粪水，吃冷馒头，这宫里有几个能这样？你要念着李爷爷的好儿...”
那宫女走在前头，边走便唠叨。小福子畏畏缩缩的跟在后面，一双明亮的眸子却忍不住四处乱飘，看着什么都新鲜。
“就是这，这可是个顶好的地儿，闻着都是香的，冬天还全是暖烘烘的火龙，你就在这做胭脂。”
宫女看着半截人高，脸上还没开始爆痘的小福子，就想起了家里的五个弟弟。语气更温和的说道：
“首先要选花，标准是要一色砂红的。花和花的颜色并不一样，把花放在一起，那颜色就分辨出来了。一个瓣的颜色也不一样，上下之间，颜色就有差别。因此，要一瓣一瓣地挑，要一瓣一瓣地选。”
“选出好花来，才能浸出好汁水。拿着顶好的花捣出原浆，再用细纱过滤五次，这样颜色才能抓住肉，不会浮色。”
“呀！你有没有在听？”
小福子这从花海中回过神来，连连赔罪。小福子心里绷着根弦，这颐和园走的越深越害怕，此时听着这宫女唠叨，倒是有一种在家的温馨，反而静下神来了。
等着宫女训斥完走远了，四周人声也都静了，小福子才冷着脸从内衬里扯出一寸布，就着豆大的烛火，把白天走过的建筑和路径记在纸上。
脸色阴沉的可怕，目光像是要择人而噬。
阿姐，小秋，爹，娘，等小福子给你们报了仇，小福子就下去陪你们。
这里果然很热，热的人喘不过气来，要是老家也这么热就好了...
...
窗外的夜色还黑的沁人，鸡鸣犬吠声中，推着粪车的老汉已开始走街串巷吆喝了起来。
就这活计，虽然脏了些累了些，但真是给个小官都不换。
天气还凉，夜色如水。
庄王府的独栋宅子里，张策不知从哪儿淘换出来两口大缸，缸底温吞文火炖着，里面不要钱似的撒了一把又一把药材。
有便宜的如黄柏、白术、牛膝、艾叶草。
还有些贵的让人肉疼如灵芝、虫草、杜仲、麝香、虎骨。
周游和小霍这两只就在缸里炖着，离远了瞧就像两只人头飘在缸边，骇人一跳。
俩人挨了一顿揍，小霍内息渐稳，周游刚学一堆新技能，按说也算数得上号的彪炳武夫。结果两人联手，不使杀招拼命的情况下，只接了张策四十招。
张策耷拉着刀眼，嘴里吧嗒着烟袋，正在给二人添柴。
“一个壮如猛虎，偏偏手底下招式稀烂，碰到旁门招数就梗着脖子硬抗；一个头脑灵活些，但偏生是个没见识的小子，只会通背和形意？”
“也不知道你师父怎么教的你，太极、巴子、八卦都没学过几手？”
第一天，两人趴在缸里还能嘴硬几句：
“张爷，我这是尊老爱幼，没下狠手嘿，真打起来我能崩你一身血！”
“大师兄，不是说一招通百招通？练武嘛，从一到万，由点破面！”
第二天，第三天...俩人天天凌晨鸡都没叫的时候，睡眼惺忪的被张策薅起来打一顿，边打边嘲讽：
“没灵气，昨天就吃了亏今天还不躲？你学通背的进度还赶不上青青呢。”
“你怎么不由点破面了？爷们，这要是走江湖这么会儿功夫死三次了。”
“猪。”
“笑什么？你不如猪。”
...
不到半月，周游原本修长的身子肉眼可见的壮硕起来。
须髯如戟，神庄意静，一米八的个头又冒出一截，人的气质也天翻地覆，行若风雷，步履生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换了个人。
小霍倒是日渐消瘦，一身横练功夫像是被扎漏气的大气球，整个人都瘪了下来。神韵内敛，行走似趟泥，抬手锋棱起。精气合一，身动如挟浪，腰脊板似牛。
【天选者，你的形意拳已升级至初阶。】
【你距离突破至暗劲中阶还需要1600点修炼点数，非大境界突破时，可以通过修炼、交手、传功等方式缩减修炼点数，请再接再厉。】
这天中午，京都难得是个好天气，日光亮的扎眼，颇有些照尽天下魑魅魍魉的架势。
张策又是一大早打完人出去办事，张青青百无聊赖的躺在院子里自娱自乐，周游小霍挨惯了打，此时也像两只没事人似的相互试手喂招。
“咚，咚咚！”
张青青竖起耳朵，静悄悄的跑到门后，周游和小霍也停下手来，往门边靠过去。
“您是？”
扣门的是个矮汉子，生的壮实，面相老实木讷。像是行走江湖多年的模样，皮肤黝黑，手上满是老茧，面颊钻着胡茬，三十出头的岁数。
再后面一点还有一位老者，素衣布鞋，脸上没甚褶皱，皮肤白嫩如妇孺，整个人清瘦又精神，只是鬓发花白，平添三分雅致沉稳，倒是像一位学贯中西的教书先生。
那矮汉子抱拳拱手，对着张青青沉声道：
“见过小师姐，在下尚云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