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半匹角马
公元2096年，是人类成立人类联合政府的第16年，即联合纪元十六年。
“先生，实在对不起，我们不得不对您进行进一步调查。”对面那厮依旧不依不饶。
我怒了！两天！整整两天！把我关在这什么观察室里。“那只不过是……”我想说的话刚到一半就被理智所按了下去，就如蝼蚁被巨石碾碎那样利落。毕竟，亏心之事还是做不得的。
冷静了些，便正色道：“你们还想怎么样？我，可是创下世界纪录的新星！你们这是在侵犯我的人生自由！就即使你们是联合政府的人，那按照你们自己的说法，只能无理由拘留嫌疑人48小时。至于现在，快有两天了吧？”
那厮显然慌了，连忙摇头摆手，“不不不！先生，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您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只不过呢，您创下的赛事成绩太过惊人，竟在45秒内跑完了男子一公里，这个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人类极限，比赛刚结束就引起了群众舆论。要说网友也真闲，有人推算出来您的速度与非洲奔跑冠军角马的平均速度差不了多少，网上就有人说您是什么…基因改造人！对！也真是离谱对吧？哈哈？”也许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便说了这个他所认为的趣事，还配合着干笑了几下。但当他看向我时，竟诧异的发现我脸色惨白。
“先生！先生！您没事吧？是不是被那些网友气的？没事，等您出去，自然可以对那些造谣的人起诉的对吧？不过，您到底为什么能跑这么快呢？”他连忙转移话题，问道。
“因为，我就是角马！”我大吼一声，摔门而出。
不过我说的气话，从某种意义来说并不疯。
我是一个运动员。成绩还算出色，但奈何没有家势，没有地位，也没有财富。而在这个时代，这些都是一个想出名的人所必备的。
我不禁冷笑。当然，也许还有一种方法，也就是创造奇迹！震撼人类的奇迹！
但，就凭借那种没有势力没有财富的我，谈何有这种力量呢？
边想着，便走进家门。愕然发现那辆熟悉的黑车停在家门边，呵，他来了？
也可以这样说：呵，恩人，来了。
“哈哈！先生，恭喜啊！”一个中年的西服男人走了出来，满脸堆笑，冲着我招手。
“你又来干什么？”我给他一个冷眼。
“当然是祝贺试验成功啦！”他仍然笑眯眯的。不过那虚伪的笑容，真像一条鳄鱼，我甚至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自己身上做过实验。
想着，他就把我拉进了房门。
“那我可还要好好感谢你了，恩人。”不知是听出了弦外之音，还是着急着想要劝说我，他立刻转移了话题。“那倒不至于，蒋先生，哈哈哈…不过嘛，接下来该谈正事了。既然角马的基因能与你的基因相吻合，那么，基因吻合度更高的蹦羚，自然也就可以进行基因改造。这样的话，跳远纪录就能归您所有啦。”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诧异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平静，接着说“额？先生莫非是担心名气太大会引起嫉恨？哈哈，那倒不至于，只要您融入蹦羚基因......”
“不！休想！”没等他说完，我就打断了他。情绪终于爆发了。
“你没看见这成功的背后是什么吗？我变成了什么？半人半角马的怪物！”我一把扯下了头上的假发垫，露出头皮上两个硬硬的东西，指着它，逼近一步，接着吼道：“你看看我头上是什么？角！角马基因中的角！动物的角！我是一个人，但我却有角！那我还是什么？我还能是人吗？”
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不过很快，便大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的笑话。“呵呵...呵！蒋先生，你认为，你是怪物？那我认为那些和你一样追名逐利的人才是最大的怪物！我告诉你，与那些‘伟人’‘名人’啊、‘君子’‘天才’之流相比，基因改造，已经是最光明正大的了！”他靠近我，盯着我的眼睛说：“所以，先生，不要总以为自己可怜，总有人比你还要可怜，现在你已经满足愿望了，这么轻松，难道还不是一个天大的便宜吗？”
说完，他转身走了。
到了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呆站在原地的我，仿佛是才想起似的，说道：“先生，我一直认为你很聪明，那这样，我再给您三天时间考虑。不过我提醒你，你可是家喻户晓的新星，而我，你却连名字都不知道。我希望下次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我自顾自的狂笑。
狂笑过后，我大吼大叫，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
不过，一切都如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结束也像宛如暴风雨的结束，带来的，是死一样的沉静。
我瘫倒在家中的地板上，却格外的清醒。
愤怒吗？耻辱吗？不，也许他说的才是真理。那些人的冷眼，那些人的训斥，那些人的嘲弄，那些人的暗中排挤，还有那些人在明处的虚伪……
我想逃！我为什么要迈入这泥潭当中！
我要逃！不要准备东西，立即逃到一个，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安度余生，那不也很好吗？
可…可那不行！自从我选择出名这条路，后路就已经被我自己给断掉了。所以，我，只能向前走！
对！坦白！
我仿佛像一个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就算他说的是真实又怎么样？去他的名誉，去他妈的理智，我......退出！
想到这，我站了起来，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正打算出门，却在无意之间瞥见镜子中的我。
镜子中的分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匹似人的角马！尖长的耳朵，头上的角也因刚刚的一顿折腾而又开始生长，甚至都有了些许向两侧弯曲的趋势。修长的马脸，下巴上竟开始长出了马鬃（绒毛）！我绝望了！这个样子……谁还会认为我是个人！
再次瘫倒在地，不过这次，却是迷茫。
我该怎么办？我是什么？我究竟是不是人？？？
也许，这一切，从开始就是个错误。
结束吧……该结束了……我不敢，更无能去面对这现实……
“一把枪，两颗子弹。”
“先生？您确定？”
“少废话！”
“好的……”
把玻璃全部敲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我不愿，也不敢再看那张怪物的脸。
就这样，熬过了三天。
他来了，笑着来的。
“哈哈，先生，考虑好了吗？”
“休想！”
他非但不恼羞成怒，还大笑起来。接着掏出了随身的笔记本电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现在，只要我按下回车，我们的所作所为就都会公之于众。哈哈哈哈……怎样？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您吗……要不要，再考虑下？”他略有玩味的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奸诈。
但我却掏出了枪，对准他。
这下他真的慌了，声音发颤“你，你，你……从哪来……不是，你想干什么？？？”
“很简单，杀了你。”空洞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他按下了键，枪也响了，看着他僵硬地跌倒在地，我狂笑。
调转枪头，对准了自己。
“咔哒”
枪声并没有响起。
卡弹了……
……
“等待你的，将是无尽的黑暗！你这半人半匹角马的怪物！”
人类联合政府监狱，是关押世界上最罪大恶极的犯人的地方。
“吱呀——”
厚重的合金门被打开。阳光透过墙上高高的窗户，钻进了房间。
“16号狱室，收拾东西出来！”
声音刚落下，一个人便走了出来，下巴上长着深棕色的“长须”，奇怪的是，他的头上有一对角。很明显，他不是人，至少，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这个东西便是我。在黑暗中待久了，还真有点不适应阳光。我被阳光晃了一下，头便开始发晕。
狱警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拿黑洞洞的枪口顶了一下我，示意跟他们走。
我很疑惑，毕竟自从十年前被关进这个黑不溜秋的地方，只有每年的冬天才能离开楼在监狱里转转，但是现在……我看向高墙上铁窗里射下来的炽热的阳光，想到这到不太可能。
走着，边想着，我的心，无法安宁，它在那里跳跃着，颤抖着，为这无法预知，却确实来临的一切所兴奋不已，难以自持。
因为我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能让我解脱的可能。
已经在黑暗里呆了太久了...是啊，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虽说我早已没了良心，但我也感到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感。便走快了些，好与死神早些拥抱。
我想着，就被带入了一个从未来过的房间。
“先生？哈哈，您好您好！”房间里，一位白色大褂的年轻男子满脸堆笑，向我伸出一只手。他胸口的胸牌上写着几个大字“人类联合政府·基因工程署”。我诧异，这个名字闻所未闻。但是既然是关于基因的，直觉告诉我，就是这个人让我走出这里。
“您是......?”我试探性问道并和他握了握手。“您也看到了，我是政府的人，在基因工程里工作。”他顿了下“其实说到底，这个工程还与您有关哈哈...说正事，上级让我邀请您参加一次会议。”
上级？我看看四周，这个房间里除了我们两个，再无其他人，押送我的狱警也早就出了。所以可以排除上级亲自来这开会的可能性，我想了想，网络也不大可能，监狱用的是专门的一个系统网，不与互联网连接的那种，除非...
“对的，先生，您很聪明，您是否在想政府自己建造了一个系统网，而监狱网仅仅是系统子网？”他瞟了我一眼，便说道。我震惊，他好像能看透我的心底一般。我朝他点点头，随即看向了不知何时他拿出来的薄如蝉翼的电脑。
蓝色的屏幕闪了一下，随即房间的墙壁上便出现了三维立体的投影。
我看到了一个中年人，好像是联合政府主席，以及几个面熟的政客，以及面对着他们的另一个投影上的老头。他们貌似在争论着什么，只是在链接母网时，我旁边这位似乎将声音屏蔽了，有意不让我听见。他说道：“先生，这是一场历史性的会议。那位与联合政府主席团争吵的，正是基因工程总设计师。至于争吵的原因，是因为要不要请您参加基因工程。您怎么看？”
“我甚至连这个所谓的基因工程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决定？”我反问他。“嗯..那就长话短说，近些年来基因改造在民间十分流行，甚至于形成了一个阶级，基因人阶级。但是这样引起了更多人的反感或忌恨，所谓‘人道主义’者、血统论等这些老古董，和一些新的家伙，例如人类沙文主义、人类主义等等啊，都跑出来反对基因人，造成了很多流血事件。联合政府出于和平和人道，决定给予基因人合法身份，但没想到反而引起更大的暴乱。这些‘反基因改造’者纷纷开始谴责联合政府，认为‘人类联合政府背叛了人类’。而政府为了平熄民愤，决定实施基因工程，一是通过管控基因改造来限制基因人，二是出于对人类的考虑，延续和发展基因改造。至于我们这次邀请您，是...”
“是想让您参与和领导基因工程，据我们所知，您在基因人阶级中地位很高，相当于精神领袖。”他还没说完，投影中的老头就说话了，但是紧接着，联合政府主席用略显疲惫的声音说道：“不！绝不行！不论出于政治还是历史考虑，绝不能让一个基因人来领导联合政府的工程！”
另外几个政客不说话，只是在端坐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不知为什么突然问主席：“主席先生，如果按您的意思，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毙了，然后平灭所谓的基因人阶级呢？”
我看着他，他却不打算看着我，轻轻哼了一下，“，充其量你就只是一个落魄的骗子，更何况你现在...甚至还不算一个人，有些事情，你当然想不明白，呵。”他清了清喉咙，说：“我们没杀你，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不算是人类，我们不屑于杀你。我们不平灭基因人阶级，是因为他们并不想威胁政府。相反的，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还支持政府，这明显有利于和平，有利于人类。”
我不禁冷笑“主席先生，请不要再装了好吗？什么所谓的和平，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支持政府，您和您的同事们才选择暂时给予他们安宁。而那所谓的为了人类，明明就是为了联合政府吧！口口声声的不算是，口口声声的不屑于，我很确信，迟早有一天，你们在平灭了反政府军后，就会平灭我们！”
主席终于抬起了头，用眼神扫视着我。而他身旁的那几个，也开始耳语起来。
良久，主席说话了：“，即使你说的是真的，又能怎么样？”他接着用只有我和他的声音低语道，“你还能，像之前那次一样，干掉我吗？”
我听到这话，如同五雷轰顶。刹那间，他的脸变化成那个他，又变了回来。
还没等我开口惊叫，投影忽然中断了。
“怎么样，先生？”旁边的人开口，但我明显发现这个声音不像是他的，甚至都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投影中设计师的声音。猛然转头，果然是他。
“你...你...你...？”
“对，是我。之前的身份不过是为了方便点，现在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说话了。”他看着我惊愕的样子，笑了起来。
我很快的发现，他的皮肤上好像敷了一层金属薄膜。“这是？”“哦，那个。是我的一个发明，怎么？刚刚你已经见识到两次他的用途了，还不能明白吗？”
“那...另外一个你？”
他又笑了，“不不不，蒋先生，这关系到一个大秘密。”不过他很快察觉到我怀疑的表情，连忙补充道，“不过，我向您保证，绝对和生物技术没有什么关系，不是我的克隆人。”
我听了点点头。然后问道：“所以，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啊，”他说，“还有个身份，反政府军首领。”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干掉我？那就来吧！”我喊道。
“额，蒋先生，您不是怕有什么误会。”设计师说“我既然下了这么一大局让你知道联合政府是你指望不上的，那意图就很明显了。”
“快说。”我喊道。
“一，告诉所有的基因人联合政府的真正目的。二，帮助我们，从新构建新的地球联合政府。”他沉吟。
我沉默了，从心底的沉默了。
半晌，我对他说：“不好意思，我拒绝。”
设计师没什么表情变化，不过他说话的语气却变了，变成了冷言冷语：“先生，你最想要的是出名，我们能理解。你为了出名选择了这条路，我们也能理解。但是，你却非要站在人类的对立面，我们不理解，也不会接受。”
“哈哈哈哈！人类？跟我什么关系！我不是已经被你们人类给排除了吗？！你们说我是异类，却又让我与你们为伍？我不过是半匹角马，你们这些光宗耀祖的事，找我这动物干嘛？哈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还人类的对立面？啊哈哈哈哈！！！”我狂笑道。从来没这么笑过，我终于知道了那个人，或者说主席，他为何笑得如此丧心病狂。
“真是的，疯了。”他摇了摇头。
从腰间抽出了枪，对准了我。
“，最后一次机会。我提醒你，我还有别的方法模仿出一个你，这是最后通牒。”
“哈哈，开枪吧。”我也摇摇头，“真是的，人类病了，还病在脑子里。”
伴随着枪声，我渐渐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