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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那不是我的本意

五天前,上级出于安全考虑,让从苏州撤往根据地的李仟坤夫妇及十三岁的儿子李浩转道梁越,通过梁越地下党建立的绿色通道去往根据地。

但是,火车到梁越后,刚下火车的李仟坤夫妇却被特务盯上了。

特务盯上他们完全是因为他们夫妇衣着考究,想借机敲一笔竹杠。

李仟坤却担心自己已经暴露,觉得特务应该尚未注意身后的儿子。

就站在身后的李浩说:“和我们拉开门距离,自己出站,出站后去丁家山货找老丁!”

于是,李浩机警地止步,跟在另一对夫妇身后离开了车站。

李仟坤夫妇在警察局被关了五天,行李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殆尽,又逼着他们夫妇交了五天的食宿费后,昨晚才被放出来。

担心被跟踪,五天里每天睡在草窝里,一天只有一顿窝头的夫妇身上的钱只够一碗热汤面的。

于是,夫妇俩一碗热汤面,续了两次汤,熬到后半夜,确信身后没有尾巴了,才敢到丁家山货去接头。

我方人员此时才知道,他们的儿子在梁越城里已经失踪了五天。

务远打断老丁的话:“李浩大概长什么样子?”

“穿着格子呢子上衣......”老丁话没说话,务远又打断了他的话:“稍等!”

三人是在山货店对面的老槐树后说话,此刻,务远扭头就往刚才给少年包子的路口跑。

路口,除了卖烤红薯的老人,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

“叔,刚才,我给他包子的那个孩子,他往哪儿走了?”务远问老人。

老人手指着前面:“往鼓楼方向去了。”

老丁和小奎也来到了路口。

“李浩是不是戴着灰色围巾?”务远问老丁。

老丁感觉到了什么,眼睛里闪出一抹希望之光:“对!对!你是不是见过他?”

“在你们来之前我刚刚见过他!”务远不无懊丧地带着小奎,向通往鼓楼的两个街口追去。

务远和小奎,吃上了连队里的年夜饭。

年夜饭后,务远单独去见了江海安,告诉一件令他狂喜的事情。

在对海寒香的蹲守过程中,梁越地下党对江海澜的家人也进行了访查。

江海澜的哥哥早年离家一直未归。

江海澜是赌鬼,为了借赌资,把妹妹江素锦卖给当地名流陶怡然做四夫人。

父母在江素锦被卖后两年间先后去世。

江素锦育有一女,名叫陶曦文,去泉南读大学后参加学运,躲避警察抓捕逃亡的雨夜和另外五名同学不幸落水遇难。

为了不让江素锦太悲伤,陶怡然大夫人所生的儿子陶凯谎称陶曦文被他送出国留学去了。

目前,江素锦还住在陶家。

这段诈死的过往,陶曦文等人都在档案里如实写过,当然,大哥谎称她出国留学的事情,她毫不知情。

江海安一把握住务远的手,用力在半空中摇晃了几下,眼中已泛起泪花:“太好了!太好了!”

然后,又在务远胸前击打了一拳:“谢谢!谢谢你在枣树林里救了我外甥女!”

务远笑笑:“那,您觉得陶曦文知道您是她大舅吗?”

江海安盯着飞上半空的一只窜天猴儿,直到它“啪”地炸响后才说:“不好说,我觉得素锦会告诉她我的名字,那丫头,光凭她一眼认出特务的机灵劲儿,就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这层窗户纸,她不主动就先不捅破吧,等合适机会再说。”

话虽如此,他又问:“对了,晚上在食堂没见他们,也不知道那几个学生的年夜饭在哪儿吃的。”

务远又笑了:“有周科长和晓旎在,还能亏待了他们几个宝贝?”

其实,江海安心里觉得曦文应该知道自己是她的大舅,不然,她为什么在履历母亲栏里写上了大娘的名字,而不是自己母亲的名字?

如果在梁越,迫于现实她这样做很好理解,这是离家千里之外,她再这样做,就是在刻意隐瞒她是江素锦女儿的事情。

而她不想让人知道母亲的名字,针对的只能是自己。

父亲常说:“海安和海澜虽是双生子,老大顽劣,像匹野马难以驾驭,但有正义感;老二像只猫,看似温顺,但是狠起来,会六亲不认。”

不得不说,父亲看人很准。

当年江海安之所以能舍下父母和弟弟妹妹离家投奔革命,就是觉得海澜听话,一定能照顾好父母和妹妹。

父亲有教书的薪水,虽不高,但养活一家人还是没问题,何况自己走后,家里又少了张吃饭的嘴?

他无论如何想不到,沉沦赌博的江海澜变成了恶魔,卖掉亲妹妹,气死父母亲!只要想到这些,他就会遭受内心的折磨,就要体会一次锥心之痛。

所以他想,素锦一定是恨死了自己,所以,曦文才不想与自己相认吧。

今晚,是荷塘村一年内唯一不吹熄灯号的一夜。

战士们可以守夜,但是不许离开村庄。

所以今晚值班的战士最辛苦。

江海安和刘林先去了趟行委会,里面依然灯火通明。

行委会最高领导宋主任笑眯眯地捧了瓜子花生请他们。

刚闲聊了几句,秘书低声说:“人都齐了,该开会了。”

“下午收到延安的加急电报,今儿过年,我让大家舒舒坦坦回家吃年夜饭,哎,年夜饭后再开会,大家的情绪会好很多!你们忙去吧,我们能这样安心地吃饭开会,都是靠着你们呐!”宋主任笑着分别和他们握握手。

两人又回团部小屋呆到快十二点,才带着小宝、小窦去慰问站岗的战士。

两个警卫员哥拎了一个藤编篮子,里面装的有煮鸡蛋、花生、大枣、糖,这些东西是团首长们平时都吃不到的好东西。

转了一大圈,看表,是凌晨一点半。

“学生们不知道睡了没有,这是他们离开家的第一个年,咱,去看看?”刘林问。

江海安犹豫了片刻:“走!看看他们睡了没!”

远远地就看见学生们入住的小院还亮着灯。

院门口就听见周霞的笑声。

“还是周科长细心啊!”刘林由衷夸赞。

江海安本想逗他两句,觉得这个地点不合适,万一让学生们听见有失威严。

“好热闹啊!你们在偷吃什么呢!”隔着棉门帘,闻得到烤花生的香味。

六个学生和周霞围坐在杜道、耿益群房间的炉子前,吃着烤土豆、烤花生,有说有笑地守岁。

看见团长政委进屋,大家都起身让位置。

房间不大,火炉虽小,但因为人多,屋里很暖和。

刘林摸摸床上的被褥,感觉保暖度可以:“有困难就提出来,根据地就是你们的第二个家!”

几个学生异口同声说:“没有困难,照顾得很好。”

“闺房我就不看了,由周科长负责,走,再去看看那间屋!”刘林拍拍坐在自己身边高小宁。

那间屋里也有小火炉,炉子虽然闷着没有大烧,但是屋里没有寒气。

房间三分之二处拉了块挡布。

跟在身后的高小宁解释:“因为那儿正好有钉子,就从那拉了帘子,蔡鹏同意。”

挡布一拉,蔡鹏坐在自己床上腿都能碰到挡布。

刘林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出来了。

回到大伙儿身边,刘林拉着蔡鹏笑咪咪地:“同志之间互敬互爱,蔡鹏做得最好!”

在自己与蔡鹏间,蔡鹏得到表扬,等于自己挨了批评。

高小宁脸有点红:“我说了和蔡鹏换床铺,他不换。”

蔡鹏忙说是。

耿益群早就看不惯高小宁扯起的那道布帘:“两个大男人,非弄个帘子,显得屋子特别小。”

“男人之间也需要私密空间。”高小宁嘀咕了一句。

“家里收到信后,都能过个好年了。嗯,小陶的信很艺术嘛,听说是一幅画。”江海安看曦文,她立刻避开了他的目光,笑而不语。

又交代了注意通风,防止煤气中毒之类的细节后,团长政委就先离开了。

“几个学生来荷塘已经快三个月了,在师部选人之前,咱们得先把这几个学生用起来。”江海安说。

刘林点头:“杜道文采好,性格也好,我觉得让他参与团结报的编辑工作比较适合他。”

“耿益群嫉恶如仇,就是体能不咋样,我觉得他去人教科不错。蔡鹏憨厚,身体素质也好,去作训队吧。高小宁自私,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让他去外联科,看看他将来遇到那位‘八爪团长’时能不能发挥所长。”说到这儿,刘林停顿了片刻,见团长没有不同意见,接着说。

“林小屏内向,爱看书,让她跟着晓旎当教员,陶曦文嘛,这个丫头综合素质是六个人里最全面的,我听报务员说她现在的收发报水平完全可以独立开展工作了,让她去督查科,怎么样?”见江海安迟迟不回答,他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

刚才曦文在回避自己的目光!

江海安已经可以断定,曦文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被刘林一提醒,江海安意识到自己走神儿了:“政委看人很准啊,我没意见。”

“我看人准吗?我一直认为江团长对我是知无不言的,那么,今天务远和你单独嘀咕的事儿,不该通个气儿吗?”刘林半真半假地说。

江海安笑:“这不没腾出空儿吗?”

就把曦文与自己之间的关系告诉了刘林。

刘林很高兴:“好啊!你妹妹还活着,而且,还培养了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可喜可贺!”

“她既然不想相认,自有她的理由,我也觉得这事儿以后再说更好,不然,会让她在学生之中显得过于高调了,以后他们之间不好相处。”说完,江海安用肩膀扛了他一下:“那么,你和细心的周科长,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刘林笑着,加快了脚步。

听见身后两名警卫员“吃吃”的笑声,江海安也加快了脚步。

十几步外,团长政委笑声朗朗,给这新年夜增添了几分喜气。

长期潜伏在晋察冀边区的军统人员“竹影”向上级报告说自己可能暴露了,请求撤离。

上级让他找机会撤到梁越,由海寒香负责将他通过梁越转回重庆。

约好的上个月的十一号“竹影”就该直接到水墨胡同找自己,如果当天不方便,每隔三天晚八点在鼓楼大街鞋帽店门口见面。

可是,竹影一直没来。

于是,上峰觉得海寒香趁着春节这个人人忙过节的最佳时机,混入晋察冀边区,是最安全的。

海寒香就以探亲为由,住进了南庄镇。

加入军统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没有完成,这令她很是焦虑。

今天是新年夜,这,是她二十岁生命中,第一次独在异乡,孤零零地过年。

海寒香,就是海薇。

杜道、陶曦文他们公然在校中秋晚会上表演倾共意图明显的剧目,而校方为了息事宁人选择装聋作哑。

海薇很愤怒。

她一直与同宿舍以陶曦文为首的那几名女生格格不入,耿益群那个家伙明明知道杜道想追求陶曦文,还恬不知耻地为了维护曦文不分青红皂白地敌视自己。

让她心里恨毒了他们的理由,是耿益群的那句话:“你还冲曦文厉害,看看你,站在曦文面前头顶才到她肚脐儿!”

当时,所有人都在笑,有的还笑得前仰后合,那时,海薇就在心里说:“笑吧!总有一天,让你们笑不出来!”

表哥在警察局上班,她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表哥。

表哥说:“这还了得!必须抓!”

那晚,海薇回姨妈家就是为了防止抓捕过程中自己被误伤。

她本意不是想让他们死,她只是想让他们进牢里挨打受罪,以解心头之恨。

所以,当她得知陶曦文、杜道、耿益群他们六个人都淹死了,而且尸体被鱼啃咬得面目全非时,她一下子石化了:“死了?他们怎么就死了?我的本意只是想让他们吃吃苦头……”

一周后,她就办了休学,因为她不能再在学校里呆下去了,教室、宿舍、礼堂、餐厅,哪里都有他们的音容笑貌,再呆下去,她会疯掉的!

表哥说:“来替我们工作吧。”

海薇冷漠地说:“我不当汉奸!”

表哥说:“我也不当汉奸。”

那时海薇才知道,表哥虽是伪警察,真实身份是军统人员。

表哥让她回自己的家乡工作,她却选择了梁越。

她想:曦文的娘是大家族的四姨太,曦文这一死,她估计日子过得很艰难,如果可能,我就替死去的曦文照顾她娘,也算,赎罪了吧。

可是,深居简出的曦文娘,她根本就见不着面。

报出是陶曦文大学同学身份上门求见过两次,都被:“四太太身体不好,从不见客”为由,婉拒了。

“姐,我回去睡吧?您也早点休息。”觉出海姐姐的情绪又低落了,懂事的李浩关心地希望她早点休息,那样,她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哦,行,你去睡吧。”海薇挤出一个笑,伸手拍了拍李浩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