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墙映世清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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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文墨唇齿亦刀剑 清茶香袅赛神仙

(生云)不识佳人老,敢笑女丈夫。某,徽州人氏,自幼求学在外,武举不第,文试得中。同科举子各自赴任……啊!(做叹科)莫送,(做拱手科)休送!

“所以,这不似乎是一代人的故事?”编不出来故事,管殷只能含羞带愧的抄一抄先贤的作品。

前几页还是个孤女立志报国,这几页又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回乡做官。管殷看得有些云里雾里——原身显然没有给孤女安排个夫君的意思。

“夫人?”管殷突然起了试探试探刘姣安的心思,蛛丝马迹当中,她一直觉得刘姣安根本就知道原身是个女的这件事儿!

甚至……管殷不敢想太多,只知道二人之间似乎总有距离。

刘姣安很聪明。

“有什么事?”站在院子里的三恒把刘姣安交了过来,后者甫一进门就把目光落在了管殷身上,“可是还有什么不舒服么?”

“夫人,我写这些文字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若是……”

刘姣安听着前者的欲言又止,转过身去示意三恒将门关上,未施粉黛倒显天地灵秀,半点朱唇轻启,如珠落玉盘:“你总该记得你自己的身份。”

“谁又愿意把自家孩子送过来听你讲学?”

就在管殷几乎要确认刘姣安知道原身是个女的,后者的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就算是那教坊里面讲什么卖艺不卖身,又真真是靠着一身本事挣钱……你课想过别人怎么想?”

刹那间,管殷想到了一个人,一句话——程衡。

程衡在桥上爆发的时候,几乎周围所有的游客都听见了那一句扩音出来的对话。

“你们不过是戏子。”

“真以为自己就算是什么艺术家了?”

回忆起那时候,程衡自己真的不在乎么?就像有人沉醉甜蜜的油菜花田,有人却觉得黄花丧气……

一畦香甜悠悠的钻了来,管殷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只是抬头去看的时候,刘姣安手里捧着一盏茶。

“今日惊蛰,我便去摘了些,你先尝尝如何。”

“若是好,或许今年可以把价格买高一些……”

在刘姣安热切的目光中,管殷接过了杯子,浅浅一口,唇齿留香。

“如何?”

管殷点着头,把杯子放在了桌案靠近刘姣安的一侧:“你也喝。”

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小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选择和一个教坊里出来写词曲儿,剧本子的人生活,管殷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心已经开始被这里的一草一木所牵动。

“可我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刘姣安没有回应管殷的话,只是端起桌子上的茶杯,轻巧的啄了一口,点点头:“嗯,年末的雨水不多不少,近来也是,茶香刚好。”

其实管殷喝不出来这么细节的好坏,要她说,顶多是入口顺了顺气,让原本因为烦扰郁结在胸的那口气好像随之咽到了肚子里。

“全凭夫人做主。”

刘姣安真的很聪明。

如今窗外倒是下起了雨,管殷努力让自己写出来的字不显得那么笨拙,可是刚才对着前文的语调写了一页,就恍觉字歪歪扭扭忽大忽小。

前面还是勉强的簪花小楷,到了后面,说是行草也不为过——现代人的时间真的很短,速度似乎成了一切最前提。

于是很少有机会耐下心来做一件事。

就像一群学生们在那一刻看见高铁、自行车、高楼大厦、墨瓦白墙相遇,向管殷问出来的那样:并不割裂的冲撞,在人心里却很难融合在一起。

“嗯,你要好好休息。”

刘姣安说着,提步向外走,就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管殷眼看着前者的步伐顿了顿,自己也终于忍不住开口:“夫人,我似乎忘了很多事,你愿意和我讲讲么?”

“好。”

有了刘姣安的这一声承诺,管殷却没有如自己意料一般松下一口气。目光又落回到面前的纸上,管殷依旧在犯难。

“哎,少写那些鬼神之说,本来穿越就已经太不正常……”管殷还是害怕自己的身份会被发现,哪怕这样或许能够解决大部分的麻烦。

私心里,管殷知道《窦娥冤》讲什么天降异象,六月飞雪,实在是太过于虚无缥缈。

在这个时代,能把两个女孩子逼得这样不清不楚的生活在山脚下,这背后的冤屈和失望,恐怕不会比窦娥更小。

管殷还是希望人间的绳之以法,还是希望人间的善良战胜邪恶……

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管殷的目光又回到那个杯子上。徽州离着江西很近,这里见到些景德镇的瓷器不为过,更何况刘姣安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只是还来得及收拾这些细软,又或者有家中亲眷暗中接济,可以看得出,刘姣安和刘家并非是彻彻底底的决裂——刘家,对于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把高悬在头顶的剑?

清亮的茶汤格外有些诱人,管殷又尝了一口,蒸腾的茶香漫进鼻腔,睫毛坠上雾气,朦朦胧胧的越过屋瓦,看见远山。

山也有自己的蒸腾,巅峰的一端,早就入云深处,看也不见。

“真美。”

管殷小时候就是在城市长大,又早早出离了家乡,这样如诗如画的景色,甚至只能从自己要讲的课,和隔壁政治老师、地理老师的课件上窥见一二。

以至于这次带着京城的学生来徽州游学,管殷自己也没有少过“惊叹”。

“要续上些水么?”刘姣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凉了便不那么好入口了。”

仿佛刚才那一声“好”并不是刘姣安答的。从屋外回来,刘姣安并没有再提聊一聊过去这件事,只是一如往常的陪着管殷。

“多谢,夫人辛苦了,不必劳烦。”

茶凉,入口才能让自己清醒。管殷不敢沉沦在这样的诗画里——属于自己的现代又属于哪里的牵挂,如果沉沦,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落笔,是窦娥的哭诉,不是原身的意气风发,也不是自己的通晓今古,管殷也觉得很别扭。

沾墨,不敢写自己的心事,不知道原身的情谊……管殷又不敢下笔了。

“你说过用笔墨不只是文人,也是武将,笔下的字字句句,从来不是他们口中的淫词艳曲。”

刘姣安似乎看出了管殷的犹豫,想起了自己刚才满口的答应。

终于有一句话,是关于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