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家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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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清明节，公公走了马上就要一周年了。公公落叶归根，安葬在千里之外的东北故土，我们一家人远居杭州，隔了千万里之外。婆婆说大姑子往老家稍回去了点钱，让堂姐去上坟祭奠了。我们一家围在桌前边吃饭，边回忆公公走前的点滴。老公不动声色默默地像话家常，婆婆也相对淡然，我们没有故做悲伤，婆婆最后只是感慨：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该着的都得着！
公公走得很突然，在我们所有人都做好思想准备，乐观着要跟着他一起对抗病魔，他也积极乐观着想象未来可期的康复之日时，一口咳不上来的痰却硬生生地带走了他的生命。
至今我都不敢不愿去深入回忆当初的情景。当时事发突然，凌晨时分，我从睡梦中被爬上楼的婆婆叫起，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从楼上飞奔下楼，连鞋衣服都没穿好，惊慌失措，心急如焚。我看到公公就直挺挺地倒在了我和婆婆的眼前，我恐慌得手直发抖。婆婆抚着公公的胸口呼天喊地，哭得六神无主，伤心欲绝。
事后我常想，要是我是医生，当时应该要从容不迫很多。在危在旦夕时，说不准能挽救公公于万分之一的机会呢？想起来，仍然会有没来由的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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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来120送公公去医院。去的路上相继有大姑子，老公打来电话，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又惊又慌。那时候是凌晨5点多，我试图安抚从两地开车飞奔往家赶的他们，害怕他们伤心难过慌乱，开车出什么闪失。
家里只有两个年幼的孩子陪着婆婆，我也害怕高血压的婆婆一个人不堪一击突然倒在家里。当时的我脑袋一片空白，短路到想不起任何人可施援手。
医院里，一堆的医生抢救室里忙进忙出抢救了整整1个半多小时，不停地有医生出来问我了解情况，话里话外劝我放弃，当时医生说即使醒过来也是植物人，也无法进行后面的下咽癌术后化疗，将面对的也是持续的病变恶化。而醒过来的机会微乎其微。老公，大姑子没有回来，没有见到公公公的最后一面，我哭着求医生，无论如何要救我公公。但到底还是太晚了，医生回天乏术，无力回天。公公只是靠着器械形式上恢复了心跳，其时已经脑死亡。
老公和大姑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我们把公公送去了ICU，我们当然不愿意相信爸爸就这样走了，不管花多少钱，我们不愿意放弃任何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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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没有任何好转与生还的迹象。眼睛瞳孔没有恢复，面颊一天天凹陷下去，张着嘴，舌头像松树皮一样干枯。他听不到我们的任何说话，鼓励声，平时那么犟那么傲的老爷子，就那样无知无觉地躺着，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任人摆布，让我们情何以堪！只是不管我们怎么努力，都枉然，一切已经成定局。
爸爸东北老家的兄弟姐妹们都赶来了，我们家庭会议后决定租私人120，由家姐和老公一起护送公公回东北落叶归根。
120私人救护车的速度极快，公公在到达东北的土地上时，他心心念念的大东北，才咽下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享年63岁。
犹记得四叔一边扶着担架上的公公上车，一边含泪大声高喊着：大哥，我们今天带你回东北啊，我们带你回家！想来仍然让我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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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确定病情，手术，到最终不治身故，前后仅仅经历了50来天。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一个如此亲密的亲人，在刚开始颐享天伦的年纪，就此永远离开了我们。
当门诊医生问我，这是你爸爸么？他有可能不太好。你再带他去做进一步检查吧。我当时的心情已经晴天霹雳。
当去做完穿剌病理，确诊下咽癌转移淋巴癌，我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我拿着报告单，在马路上走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晚期，下咽，转移。这个手术，动不动，怎么动。当我们反反复复在医院征求意见。医生教训我：你们太不负责任了，这是一条人命。要动手术，马上，立刻，必须。不然，下咽癌细胞会速度让他吃不了，喘不了，活活被饿死！
我在医院里，在医生面前，泪流满面。任何代价，当然都是为了活下去。快速入院，动手术……可是仍然没有挽留住东北老爸的生命。
他走时，没来得及吃一口饭，没最后看一眼他深爱的两个孙子一个外孙女，没有跟儿子女儿好好地道别，没有跟他的儿媳交待只言片语，没有跟他相守30多年的老伴留下半句宽慰的话。
正如他的倔强寡语的性子，他爱世间他所有的一切，但是没有半点温言软语，只是把所有的回忆都留给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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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短暂出院的那几日，不再像从前那般对婆婆横眉竖眼，对她温顺听话，她跟我们一样，做好了与公公一起应对病魔的乐观准备。公公的突然倒下，倒在她的跟前，是一个巨大的惊吓与打击。
那几日，婆婆伤心至极，边哭边“骂”：你爸爱作，瞎作，他是让自己作死的，我不心疼他，他还这样吓我们，我恨他！……你们都得好好的，他不知道好好活，我要好好活，我要自己好好享福！
只是婆婆背着我们不知道抹了多少眼泪，那几日成天晃晃忽忽，为了让我们不担心她，人前却依旧硬挺坚强，甚至于去接孩子们放学也不想让别人看出她的半点伤心欲绝的情绪！
家姐是一百分女儿。她体贴细致入微，从吃喝拉撒，无微不至地床前床后照顾公公，不给我半点时间去医院替换她。只是公公突然离世正是她回家之时，她一直内疚责怪自己不够周全。
老公是我们家的主心骨，顶梁柱。从来不当着我们的面脆弱，人前拿主意作决定，有犹疑但是很果敢。严父、孝子，他对公公爱得深沉，深切。为了不让婆婆，我们担心，害怕，他担当了所有的一切。背地里，一定不知道嚎啕大哭了多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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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婆与我一起生活了近10年，我们从来没有过脸红脖子粗的时候。公公性子急，对谁都有过吹胡子瞪眼的时候，对我却分外的包容。我们南北一家人，生活习惯上一定有很多磨合，在他心目中，我一定不是满分媳妇，但从来没对我说过半个不字的时候，人前人后处处维护我。就算他对着孩子婆婆老公撒气时，他对我仍然表现得非常克制与温情。他常常傲娇地说：谁要是说我儿媳妇不好，哼，我跟Ta没完！
我当然也尊重了他们的生活，尽可能地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方式与意愿。可这毕竟是南方，公婆常有很多的不适应。特别是公公，他心心念念要回大东北，总盼着孩子们快快长大，长大了他就可以安心回东北。
公公就那么走了，留给我很多很多的脉脉温情。而留给我最大的遗憾是：他一直盘算着要亲自带着他最爱的两大孙子回东北老家，却一直因为我们的不支持，特别是我的不支持，说等等再等等，而未能成行。
等到孩子们都回去时，我们在东北故土的外头，他却己经在故土的最里头。唯有这份遗憾，永远记在我心头。
清明时分，想念您。
愿您在另一个世界，只有极乐，没有病痛，身体健康，永远做你喜欢的事。我们都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