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扯旗
“呵呵，新杰你要明白一点，在这衙门中，面对许多事情都要谨慎而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柳文昊半是感慨地说着。
他缓缓抬起头来，那双苍老的眸子盯住孙儿，满是深沉与慈爱。
轰隆！
只听见一声惊雷炸响。
啪！
玉棋落下，楠木棋盘微微颤动。
随着那棋子一同落下的，还有柳文昊语重心长的话语。
“这春阳县乃是大县，地处边疆，鱼龙混杂，咱们衙门里头的水很深，可谓是藏龙卧虎。
库房官吏的位子可是一块肥肉，咱们守着，人人虎视眈眈，自当要如履薄冰，凡事都要思虑再三，小心翼翼。”
“可是，爷爷……”
柳新杰眨巴着眼睛，露出十分不解的表情。
他停顿着，举棋不落，悬在空中，疑惑问道：
“咱们不还有迟大老爷罩着吗？咱们可是他的人，有他撑腰，又有什么好怕的？”
他话语里的迟老爷，指的不是别人，正是衙门二把手，师爷迟阳。
“你这就想错了。”
听着孙儿的话，柳文昊当即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些许无奈的表情。
“他是依靠不得的，迟老爷性格古怪，实为阴狠，急色忘义，绝不是好相处的人，更不是能依靠的伙伴。”
棚屋外的雨声更大了。
骤雨冲刷下，屋顶哗啦啦的响。
“陆令史城府深厚，本性贪婪。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对我的位置蠢蠢欲动，时不时派人敲打，讨要好处。
这已算是有几分仇怨，他手底下的人最好还是不要招惹。”
柳文昊说着，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往事，下意识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评道：
“再说那刘提刑，暴虐乖张，眼里只有修行，却是最为护短。
虽说是个没脑子的，行事鲁莽，现在看来却是个不错的去处。”
“爷爷你想要改换门庭？”
啪嗒一声。
柳新杰手中的玉棋终于是按下了。
“难说。”
柳文昊缩起身子，似乎是在犹豫，要怎么回答孙儿的问题，又像是在思索棋局应当如何发展。
片刻后，他再度拍下一枚棋子，却是变化了话题，问道：
“东西你可都塞进去了？”
“当然是塞了，我可是一直都记得爷爷的教诲。”
……
这雨越下越大了。
哪怕是撑着油纸伞，张忠身上也被淋湿不少。
黄泥晕染，从缝隙中流淌，化作泥水，黏糊糊的叫他很是难受。
好在怀里的包裹没有闪失，雨水没有浸透进去。
一路走到吏房前，张忠随手收了油纸伞，轻轻抖落，走进了屋子。
“张忠？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衙门！”
才推开门，严厉的呵斥声音就传入了耳朵。
转过身一看，果然是公孙磊。
这位是吏房的主管，身居从九品，地地道道的芝麻官。
如同多数话本里常见的故事一样。
公孙磊的官威很大，每日都以欺压小吏为乐，故意鸡蛋里挑骨头，用各种名义惩戒小吏。
门口动静一闹起来，房间里忙碌的小吏都悄悄将视线投了过来。
大多数人都露出怜悯之色。
“张忠这回是撞到枪口上了。”
“谁不知道他家大黄狗昨夜被人打了去，心中心里头恼火着呢。”
“希望人没事。”
小吏们窃窃私语。
公孙磊皱眉回望，众小吏纷纷是低下头来。
他的耳朵很好，小吏们的议论都被他听了明白。
想起自己家那条威武的大黄狗不翼而飞，他的脸色不由得更加红润了，再度看向张忠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凶狠起来。
‘绝对要狠狠整一整这个小子。’
张忠神情淡然，站直了身体，扫了一眼屋内众小吏，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回公孙大人的话，属下方才是去见令史大人了。”
听到令史大人这四个字，公孙磊立马泄了气，他的态度软和下来，刁难的念头烟消云散，挂上了尴尬的笑容，笑吟吟地问道：
“那不知道令史大人有何吩咐啊？”
“大人赏赐了属下几套行头，说叫属下明日去跟着李宏达做事。”
张忠说罢，刻意停顿下来，瞥了眼公孙磊那僵硬的笑容，这才是跟着挂上皮笑肉不笑的虚伪笑意，柔声问道：
“属下愚钝，见识粗浅，不如公孙大人聪慧。斗胆请教一番，不知道这位李宏达，李大人又是何处的长官？”
“呵呵呵。”
公孙磊的笑意终于变得有几分真实起来。
他回过头瞪了一眼那些微微躁动的小吏，再看向张忠时，眼神已经带有几分讨好的意味了。
将张忠拉到角落，他躲到屏风后头，亲切地拉起张忠的手，这才解释道：
“李大人乃是户房总司的长官，你小子被贵人看中，得了提拔，日后平步青云，可莫要忘了我的好。”
“这是自然，所谓苟富贵勿相忘嘛！”
张忠轻轻点头，卖弄起圣贤书的内容来。
他挣开公孙磊的手掌，指了指自己那一身狼狈，又轻轻托举一下包裹，说道：
“属下这一身褴褛实在是难堪，不知公孙大人可否给属下找个安静些的地方，属下好换身行头。”
“唉，自无不可。”
公孙磊对于刚刚张忠所提到的‘苟’字特别敏感，总觉得张忠这是在鞭尸，故意呛自己。
不过作为衙门的老油子，他自然不会显露出破绽，依旧是笑嘻嘻的。
大黄狗不能说人话，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两人先后出了吏房，装模作样不断忙碌着的小吏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我去，张忠他是发达了？”
“被令史大人看上了？走了什么狗屎运。”
“嗐！那都是人家的命！再说，人家读书本来就比你多，你又有什么好妒忌的。”
张忠自然是不知道小吏们的风言风语。
他只知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用不了多久，他被陆留川青睐的消息就会传遍衙门。
这大旗啊，就要风风光光的扯起来才妙。
两人走出几十步，径直就进了一间空房。
张忠观察一圈，推测这里似乎是入品官的休息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