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过招
县令和师爷都是懒惰的人。
前身的记忆是这样评价的。
在记忆里翻找了好几遍，张忠才是确定，前身上任的一个月时间里，这位尊贵的县令大人都没有来过衙门。
何其懒惰！
师爷也不愿意在衙门里多留。
听闻他是个好色的家伙，娶了好几房小妾，荤素不忌，夜夜笙歌，经常要到日上三竿才会来衙门点卯。
真是可恶！万恶的封建社会！
张忠心中胡乱想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总算瞧见一位身着青衣的中年书生手握卷宗，缓缓走进了衙门。
目标出现。
张忠立马凑了过去。
“陆大人！”
轻轻呼唤一声，张忠努力绷着脸上的表情，叫自己竭力模仿出亲切谄媚的语气来。
陆令史当即停下脚步，回过头十分冷淡地瞥了张忠一眼。
这位老爷有一双丹凤眼，此时正耷拉着，显得很是无精打采。
他似乎一时间没想起来张忠是谁。
说不定瞧着那一身破破烂烂的模样还以为是叫花子闯进衙门来了，思索一瞬，好歹没弄出尴尬的事情，只沉声呵斥道：
“说过多少次了？在衙门里面要称呼职务！不要整天什么大人什么大人的叫！”
“诶……”
张忠垂下脑袋，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却是没有立马改口的意思。
他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勾起，觉得陆留川的行为有几分好笑，手中动作却是没有停下，恭恭敬敬地将怀里的玉盒递了上去。
“这是什么？”
做工粗糙，材料低廉。
那糟糕的外表实在是让陆留川提不起什么兴趣，随口问了一句，连听个回答的想法都没有，转身带起一阵清风，这就准备离开。
他可能是觉得大清早一进衙门就看到张忠这样的人有些晦气了。
“回大人的话，这里面是宝药。”
“哦？”
听到宝药二字，陆留川挑了挑眉，总算是来了些兴致。
他暂时没有再纠结称呼的问题，终于开始用正眼来看待张忠了。
“唔……我记得你，你叫张忠？前些日子才做小吏对吧？怎么搞成这幅样子了？”
“此事说来话长……”
张忠苦笑一声，卖了个关子，俯下身，将头埋得更低了，坚决不与对方进行对视。
陆留川心领神会，知晓这大庭广众下不是什么好谈话的地方，明白张忠是有话要单独和自己说。
他四处张望一番，只见远处有衙役值守，昏昏欲睡，没有关注这边的意思。
“行了，你跟我过来吧。”
他没有接过玉盒，说罢便是迈动脚步，领着张忠穿过悠长的走廊，走向那个属于自己的书房。
张忠明白，那是他的领地。
落在后面三四步，紧紧跟随着。
张忠目光微凝，只是盯着地上那整齐的青石砖，不断回想起这位陆令史的信息。
陆留川先前只是个郁郁不得志的秀才，后来因为长相英俊，颇有几分才气，这才被李府的大小姐给看上，安排了入赘。
犹如麻雀攀上高枝，赘婿的身份也水涨船高，凭借着李府的全力运作，终于是给他推到了令史这个位置。
终究是个吃软饭的，把柄被人握在手里，难怪会精力透支，满脸肾虚，整日无精打采。
张忠在心里默默吐槽着。
他脚下动作不停，已经是跟着陆留川走进了书房。
嘎吱。
落在后头的他轻轻关上了房门，回过身小心地张望。
书房里干净整洁，没有什么杂物堆叠，门口摆着香炉，随着陆留川添香，这才飘起袅袅淡白烟雾。
陆留川走过来拿走玉盒，很是自然地打开，瞥了一眼其中内容。
片刻后，他重新合上玉盒，随手丢到书桌上，面色不改，看向张忠，问道：
“为何就只剩下这点份量？”
“回令史大人，此事正是属下要汇报的。”
张忠轻吸一口气，知道重头戏要来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有些悲苦。
陆留川神情自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抬了抬手，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这宝药是家父在大度山里发现的，他采了一辈子的药材，实在是没有见过如此天材地宝。
见猎心喜，这才是自作主张进行了处理。
可自他走后，属下整日望着宝药，心里那叫一个惴惴不安。后来又在衙门里做过一段时间的事情，多待了一些时日。
这才知晓您是君子性情，是真正的好官，便是想要将宝药献出，为您排忧解难。
哪知道在下被歹人所害，一不小心吃下毒酒，生死存亡之间，为苟全性命，只好吞咽宝药，少了大人的份额。
那些泼皮无赖简直是过分到了极点！
昨夜属下从野外复苏归来，紧赶慢赶一路回了村中，这才发现他们居然肆意纵火，给我家药材铺烧着了！”
对于自己身上凄惨的伤势，张忠选择只字不提。
某些事情不需要说得太明白，留下足够的遐想空间就好。
待到一口气将情况说明完毕，他又重新垂下了头，保持恭敬的模样。
“你在说谎。”
没有停顿，也没有思虑，陆留川立马就开口回应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般淡然，没有一丝恼怒，也没有半点戏谑。
“您说什么？”
张忠惊讶地反问。
他张大嘴巴，猛地抬起头看向这位英俊的中年书生。
他的这份惊讶还真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他真的想不通，陆留川到底是怎么瞬间看破自己的。
这番话可谓是虚实结合，真真假假，虽然说不上天衣无缝那么夸张，但是也不至于直接就被一眼看穿吧？
他的语言天赋，他的编造能力真的有那么差？
“不重要。”
陆留川轻轻晃了晃头，走到自己那高大的椅子上坐下。
“陆大人，您说什么不重要？”
张忠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问着。
他现在有些看不透这位令史了。
“我说过了，衙门里面要称职务，叫我令史大人。”
陆留川再次重申称呼问题，随后才是缓缓道：
“你的谎言不重要，我不在乎你讲的故事，也不在乎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