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纸出租
新香苑是个普通小区，自然也没多少钱花在门禁上。
小区门口除了那张根本不会关闭的大铁门之外，平时就一根道闸栏杆把关。
道闸栏杆通常也都是高高抬起，基本形同虚设。
这点，梦境里与现实一样。
白旧靠近时，突然觉得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停住脚步，弯腰看下鞋底。
也就是这一瞬间，栏杆断裂，猛然斩下！
轰——！
刹那间灰尘四起，栏杆像把铡刀一样斩裂水泥地面，切进去足有半米深！
白旧脸色下沉。
如果出来的是时小初，恐怕已经走到栏杆下面，被切断了脖子。
联想到之前断裂的楼道，很显然，鬼新郎不仅要抓走时小初，还要令她在梦境中再死一遍！
为什么呢？
白旧想起，自己在方塔病院时，曾看过一本书，里面说人魂分阴阳，死亡能使生魂变为死魂，死魂是回不去自己身体里的，俗称死透了。
鬼新郎想要永远的抓走时小初，他要断绝任何让时小初跑回去的可能。
这么说来，方兰兰这辈子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而且很可能在方兰兰之前，鬼新郎还抓走过更多女孩，那些女孩都再也回不去，成为现实中永不苏醒的植物人。
“那我今晚算不算是做善事，拯救更多的人类女孩免遭鬼手？”
白旧点头，他不愧是方塔病院出来的大好人，真是善良到爆表！
“院长啊院长，事实证明，你不同意放我出院的决定真是个大错误呢！”
“还好我自己有本事！”
“哦对了……踩到东西了。”
白旧这才想起脚底下还踩着什么。
他抬起鞋，扶起被自己踩成饼的白胡子小老头，对其表示歉意。
小老头叉腰骂了几句，提起裤腿，化作流光闪没了影。
走出小区大门，眼前的景象有了变化。
不真实感明显加强，一眼望过去能使人产生强烈的割裂感。
现实中路边的梧桐换成了柳树。
随着阴风阵阵，柳枝扬起飞舞，树干上贴着大大的暗红色喜字格外刺眼。
柳树外，整条柏油路变得破破旧旧，
路面开裂，裂隙之中，一只只密密麻麻的眼珠子齐齐看了过来。
整座城市如同诡异侵蚀的废墟，笼罩在一片灰暗和荒诞之中。
梦境有这么大吗？
白旧在方塔病院的书本里学过，人类做的梦一般是基于现实，产自记忆。
那么这个梦境里的场景，是怎么跟现实很像，又完全不一样的呢？
而且它太大了，处处充满细节，白旧觉得以时小初的脑子应该做不到。
很可能在离开房间前，是处于梦境，出来后，他到了另一处地方。
那么，这里是哪？
“哎哟，这鬼地方。”耳后响起陌生的声音。
白旧扭过头，看见不知何时多了三个人。
发出感叹的，是一个长发凸嘴小伙。
大概二十来岁，两手插兜，放荡不羁。
他身上穿着蓝色长袖和灰色休闲裤，外面一件迷彩外套，浑身都是灰尘。
白旧本能地稍加分析，小伙全身衣服掉色到发灰，衣角边缘破损，他这一身都已经穿了很久了，应该是日常工作装。
肩膀处有严重的磨损，他在工作中经常扛重物。
头发顶部很塌，大概平时经常戴帽子。
两侧太阳穴有被帽檐长期压出来的痕迹，那是顶并不舒适，而且坚硬的帽子。
结合小伙皮肤发黑，锁骨处晒到脱皮，又满身灰尘，白旧觉得，他很可能是一名工地上的工人。
站在长发小伙后面的，是一名中年妇女。
白旧为她的审美感到悲哀，这名妇女穿着白绿色条纹针织衫和黑色小脚裤，但是脚上居然是红色皮凉鞋，辣眼睛到不忍直视。
这位大妈应该来自农村，没有经历多少教育，并且与外界的沟通不多。
不过白旧并不觉得她是什么可怜人
因为白旧从她脸上读到了警惕。
大妈的三角小眼睛十分灵活，看任何人的眼神都带着几分阴毒，并且完全不敢与白旧对视。
这名中年妇女，并不简单。
白旧看向最后一个人。
是个长相清纯的女生，从身高外貌来看，和时小初年纪差不多。
她有下意识抚摸锁骨中间的动作，那里平时也许带着一根项链。
女孩穿着白色连衣长裙，长长的黑发披在背后，脸上画了淡妆。
两只眼睛一直盯着白旧。
与白旧四目相对时，女孩并没有害羞，而是立即理了理刘海，调整面部角度，露出温婉一笑。
看起来很熟练……清纯的女生也许早就是个情场老手。
这三个人，从任何角度看，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白旧不懂就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哦，走过来的，兄弟，你也是去参加婚宴的对吧？”长发小伙笑嘻嘻地打招呼。
“谁的婚宴？”
“你不知道吗？”三个人明显一怔，当着白旧的面背过身，低头嘀咕了起来。
讨论的声音并不小，白旧听得一清二楚。
“是不是找错人了，这个NPC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可这哪还有别人，再不问到线索的话我们要没有时间了。”
NPC？线索？白旧想到了游戏。
这么古怪的地方，还正好适合《坠落之环》的游戏副本。
“喂，”白旧改口道，“你们是不是要去参加我的婚宴？”
其实他应该说时小初的婚宴，可是白旧觉得，自己的工具人并没答应，又没出来，婚宴两个字与时小初根本没有关系。
现在扮演成时小初去见鬼新郎的，不就是他吗？说是他的婚宴逻辑上也没错。
“啊……啊？”
面前三人脑袋上打出大大的问号。
旋即，大概是自我脑补通了，他们转过身来说：
“啊对对对，是你的，没想到你就是新郎啊，真是一表人才，带我们一起去吧！”
“可你们是谁啊？”
“我叫「冯斗」”
长发小伙指了指自己，又接连指向中年妇女和清纯女生，
“她们是「桂芳」和「曼琳」，我们应该算是……嗯……”
“我们是新娘的远房亲戚。”叫曼琳的清纯女孩接过了话题。
“远房亲戚？远房亲戚你们不知道地址吗？”
大妈桂芳臭着脸：“我连我亲女儿住哪都搞不懂呐，谁知道你们这个游戏搞什么东西……”
“诶诶诶！”冯斗慌乱捂住大妈的嘴，腆着脸说，“你就带带路吧，正好大家都要去的不是吗？”
如果现在是在游戏里，白旧推测，他们和靠近自己的小护士们一样，被系统授予了一个身份以在副本中进行任务，所以远房亲戚并不是瞎编的。
他们当前的任务应该是，在规定时间内到达婚宴现场。
那就带他们一程吧，谁叫他心地善良呢？
开裂的公路上，只有一辆出租车，不断在小区前面徘徊。
白旧拦下车，拉开车门时，听到了纸张折叠的沙沙声响。
这是一辆纸车。
他坐进副驾，仔细看向司机，发现也是个纸人。
可以明显看到司机的纸脸上，还用打碎的纸浆糊了一层，显得很有颗粒感。
其他三人坐进车里时，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坐在后座，低下头小声交流。
司机沉默地开车。
白旧紧贴座椅靠背，仔细聆听。
三个人简单讨论了一下目前的任务。
与白旧的推测大差不差，支线任务是在两个小时之内抵达婚宴现场。
至于他们的主线任务，居然意外的简单，只要存活到婚宴结束就可以了。
讨论完任务，三人将话题转移到了白旧身上。
叫曼琳的清纯女孩一直在讨论白旧的外貌。
白旧觉得，如果自己不是以NPC的身份出现在女孩面前，可能会被她缠上，当然，她不配。
叫冯斗的长发小伙则是在探讨，能不能从白旧身上获取帮助，对此，白旧表示，想得美。
三人之间，桂芳最为沉默。
与白旧心目中对大妈人均善谈的刻板映像不同，桂芳要么一直不说话，要么偶尔说一句，都是非常不耐烦的抱怨。
她似乎很不情愿进行游戏，但又没有愚蠢到不配合，越来越令白旧觉得，这是个复杂的人类。
现在，白旧可以确定，他已经离开时小初的噩梦，登录到了《坠落之环》的游戏副本里。
这种事并不少见，游戏会不断污染现实中的一些地方，将其变为「禁区」，并在其基础上形成副本。
玩家进入「禁区」，接触「锚点」，就能登录该副本进行游戏。
只有高分通关，才能关闭副本，消除「禁区」的污染，使其变为普通地方。
现实中那些闹鬼的地方，多半都是「禁区」或者正在形成的「禁区」。
鬼新郎闹得这么凶，被游戏收编是迟早的事。
今晚他没有亲自出现，大概也是被副本的剧情束缚了。
白旧猜测，剧情内容大概是鬼新郎与抢来的女孩结婚。
考虑到鬼新郎还曾带走过方兰兰，今晚的新娘应该不止时小初一个。
出租车在夜色中急速行驶，距离小区越远，外界的变化越大。
两边的房屋变得老旧破败，每家门口都挂出了一盏红灯笼，天空中纸钱徐徐洒落，地面裂缝里，一颗颗眼球钻了出来，密密麻麻在柏油路上滚动。
吧唧吧唧！
车轮驶过，压得一路的眼睛求爆开。
司机并不知道路，每到一个路口，都会减缓车速，需要白旧默念从时小初嘴里得到的地址，前方出现红色喜字，才知道选择哪边方向。
车辆偏离主路，转进一条单行道时，风变大了。
忽然，后座的女孩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白旧转头向后，女孩坐在司机后面，一脸惊恐地指着窗外。
顺着方向看过去，白旧看见车窗外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在贴着车辆奔跑。
那似乎，是个……人？
不对，外面那玩意，不是人。
白旧有远超人类的动态视力，很快看清楚，外面飞速奔跑着的，是一只服装店里最常见的橱窗模特道具。
由于是廉价的白色塑料材质，所以才看起来那么白。
橱窗模特本来没有关节，因为快速奔跑，腿脚被扭曲得不忍直视，像极了三年学动画失败大学生做的糟糕动效。
假人模特一直紧贴着车窗蹦跑，后坐三个人很快也看清楚了它是什么，不约而同的惊叫出声。
“啊啊啊啊！！！”
“啊——！”
司机也叫了出来，叫得比谁都大声。
“卧槽这他妈什么东西！”
不再管方向对不对，司机一脚猛踩油门，车辆库库加速！
一顿超速和漂移的操作下，出租车终于与假人模特甩开了距离。
然而比起车外有只假人模特，身为纸人的司机尖叫着飙车好像更令人惊恐。
后面三人愣了愣，一起闭眼，叫声划破天空。
五分钟后，纸人司机不负众望，将车撞到了树上，白旧眼睁睁看着司机从车窗飞了出去。
纸做的车辆就是不经撞，车头部分被撞得叠在了一起。
白旧好不容易才下车，另外三人早已经到了外面。
他们在吵架。
“都是你，干嘛找那个NPC，要不是跟着他坐这辆倒霉的车，我们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了！”
说话的是曼琳，与清纯的外表不同，这女孩声音很尖锐。
挨骂的是冯斗，他很不服气：
“这都能怪我吗？不找他我们怎么完成任务，你自己找得到路吗？而且刚刚在车上乱叫的是你吧？要是你不叫，司机不会被吓到，就不会撞车了！”
“那玩意在外面掰车门，想把我拉下去，我怎么可能不叫！要不是司机加速，我们三个可能都被它拽下去了！”
“现在不也下车了吗？”大妈说了句实在话，“有什么好吵的，每次遇到意外就见你们吵架。”
“就是，不如想想怎么办吧。”白旧走到了他们面前。
当务之急是看那只假人模特有没有追上来，对白旧而言，它算不上什么，可是对三名人类，威胁就大了。
既然决定陪着他们玩这局游戏，白旧当然要享受扮演的乐趣，成为玩家眼里合格的NPC。
仔细环顾了四周，司机还是很给力的，暂时没有见到那只假人追上来。
也就是说，玩家们暂时安全，只是要想办法在规定时限内到达婚宴场地。
当然，白旧也急着去杀鬼新郎。
“附近也没有其他车，这样吧，留一个人放哨，防止那只假人偷袭，其他人跟我一起把那辆出租车修好，然后一起去把司机找回来。”
玩家们表示同意，好像也只有这样了。
曼琳主动要求放哨，大妈和冯斗跟着白旧修理车子。
四周寂静无声，柳树随风乱晃，挂在周围建筑上的红灯笼将夜色照得一片通红。
冯斗在破损的纸车面前蹲下，托腮皱眉：“这要怎么修？”
转头，他就看见了白旧在扯纸片。
只见他把撞折的纸片拉平，破开之处拿口水涂了涂，那边就好了。
冯斗脑袋上冒出问号，这么简单的吗？
但是仔细一想，好像也有点道理，小时候做手工不也是这样吗？
他看向大妈，只见桂芳已经照着做了起来。
不敢浪费时间，冯斗立即学着操作。
在白旧的带领下，三个人埋头努力修补纸车，时不时地，桂芳会抬头看一看曼琳还在不在。
大妈比任何人都更为警惕，并且丝毫不相信同伴，她觉得如果有危险出现，曼琳一定会丢下他们逃跑。
事实说明大妈想对了。
纸车差不多修补完的时候，桂芳一拍大腿，双脚跺地说：
“哎哟，那女的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