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曲折南逃
王敬得环顾众弟子,道:“今日事情多有蹊跷。先是无赖在酒楼闹事,闹事无赖还身怀武功,起因却是为了一尾小小鱼儿,后来忙乱之时有人趁机行窃,如今马匹吃了巴豆之类泻药,全然瘫卧行走不得,嘿嘿,有好朋友看上咱们啦”!
众人闻言,心中恍然大悟。齐友礼一拍大腿,骂道:“看来无赖和偷东西的贼人是一伙的,这帮龟儿子!有人在前面惹事吸引我们注意,再暗中下手偷窃。要不是小渔童及时发现,这帮龟孙子可就得逞啦”!
常志捷围着几匹马细细检查,马匹所中之毒药性强烈,倒地后还不停拉稀,眼色涣散无力,再也不堪驱使了。
周心勤颇感沮丧,道:“都怪弟子中了计。弟子本来在后院照顾马匹,后来传来师父及师兄们交手的呵斥声,弟子放心不下,擅自离开接应,让对方有机会对马儿下毒,真是可气可恨”!
王敬得道:“看来对方计划周密,有备而来。不过咱们江南霹雳堂就怕了不成!”众弟子轰然应声,摩拳擦掌,恨不能现在贼子就现身,好狠狠教训一番。
王敬得自己心里明白,对方策划周密,几乎每一步都在计划之中,如果不是发生小渔童的意外插曲,对手已经成功。如今马儿中毒,显然对手决意不放过己方。眼下虽然敌踪未现,但也许在暗中集结力量,等己方离城已远,地旷人少之时再掩杀而来。他刚才鼓励大家士气,内心却暗暗担心,知道局势实在是险竣无比。
王敬得转身对翟敬承道:“师兄,好朋友盯上咱们啦!马儿中毒,咱们一时也走不远,估计敌人很快就会赶来了。如今之计有二:一是扬州城里有咱们霹雳堂的朋友,此前咱们有事在身不及叙旧,现在可以回头去叨唠一番,这帮朋友都是极重义气的,定会帮忙;二是官道回程虽近,路程平坦,但对手必有准备;三是咱们就此转向南行,随意择一乡村小路前行,教对方摸不着行踪。此处江南水乡,水网众多,届时可雇舟而下,也颇为隐密。”
多年来,霹雳堂对外的生意、周旋应酬都是王敬得打理,他精明周到,现在局势虽然紧张,可思维丝毫不乱,片刻间分析的井井有条。
翟敬承沉吟道:“师弟言之有理,不过目前形势都缘于我们判断,对方是否真如我们所料会大举追杀而来,尚未可知。好汉不走回头路,就此回城,传了出去,江湖之人不明真相,说咱们畏惧退避,那可就大大有损本帮的声誉。愚兄之意,就不必折返回城了。回去定会惊扰朋友,多有不便,还将连累朋友身处险地,”说到此处,提高声音道:“江湖宵小何足畏惧!咱们退可避、进可攻,贼人敢来,倒要他知道霹雳堂的威风!”
众弟子群情振奋,王敬得也点头道:“师兄讲的有理”。
翟敬承道:“不过师弟意见是平安之策,我们确应多加小心。反正马儿都已骑不了,我看咱们就弃大路,折而向南,从乡间绕小路而回。”
大家都无异议,当下开始收拾行李,好在行李不多,甚是简单。众人又将倒地马儿移至路边偏僻处所丢弃,虽多有不舍,但已无暇顾及马儿生死,其后或落屠夫之手,或归农人之家,只有看造化了。马儿已养多时,甚俱灵性,此时眼角竟有眼泪流出。
众人打扫了痕迹,常志捷在前探路,齐友礼扶住周心勤,翟敬承和王敬得并肩行在最后,一行人折而向南,从小路绕行。
王敬得从怀中掏出拾获的软钩仔细打量,软钩打造精良,软绳也非普通绳索,既柔且韧,华美精妙,与江湖常见的软钩都不尽相同。
翟敬承见他低头思索,拿过软钩查看,仔细琢磨,道:“从此物形制来看,既可作为绳钩,也是一件锐利武器,似还有其它功用,但与江湖各帮派惯用的软钩都印证不上”,顿了一顿,道:“师弟,这些人来历不明,既然存心盯上咱们,我们也有必要探探对方路数。我刚才主张不回城而从小路绕行,一路顺畅当然最好,万一遇上了,就趁机摸摸对方来路。”
他们师兄弟二人常年相处,彼此明了各人所思所虑,王敬得一听即明白师兄之意,道:“不错,我在明敌在暗,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不探明对方来历,即使平安而回,终无安稳之日”。
翟敬承赞许点头,瞄了一眼黑木箱道:“何况我们还有那事物在手,纵然对方人多势众、气焰横天,其奈我何!”
“正是,‘此物可敌十万兵,天下何人敢称雄’!掌门师兄此次原本让我们携带此物做为检验所用,贼子敢来,那就拿他们试刀!”
众人一路逶迤向南前行。所过之处,片片农田麦苗返青,微风吹过,拂起阵阵绿色波浪,有时三株两株柳,到处十枝五枝花。
景色虽美,众人却无心欣赏,着急赶路。翟敬承本想寻机购得马匹或租船前行,可一路走来,未见马匹,所见零星船只,也是乡间小小打渔之船,仅可容纳一、二人,不堪所用。
王敬得道:“师兄,此处一直向南可抵长江边的瓜洲镇,这是一千年古镇,物阜民丰,必有大船。我们雇船沿江而下,今晚即可回到金陵。”
翟敬得极目远眺,正南方向影影绰绰有一建筑,黄墙灰瓦,从外观形制看乃是乡间常见的土地庙。
翟敬得心喜道:“有土地庙,附近就有村镇。大家走快点,今晚早些到家。”众人答应一声,加快脚步。
翟敬承不经意间回首一瞧,见王敬得走路时身形似有些迟滞,他暗自吃惊,趋前问道:“师弟,你这是…?”
“适才在酒楼和身后那人对了一掌,仓促之下内腑受到震动,从马上下来步行后,气息越发不畅。此前不欲师兄担心,故没有禀报。”
翟敬承自责道:“我见你追击灰衣人行动如常,实不知你竟已受伤,都怪我疏忽大意了!”
“谢谢师兄关心,也没有什么大事。对方虽然从身后偷袭,我也及时出掌相护,抵消了大半力道,回去歇个几天,不强行运气,也就没事了。”
见翟敬承兀自放心不下,哈哈一笑道:“师兄,想当年长鲸帮摆下鸿门宴,咱们和四师弟三人联袂三进三出,血染长袍,伤越重,气越强。那一年金沙帮设伏偷袭,秦师兄和我们都受重伤,却反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些许小伤,何足道哉!”
两人相视而笑,他所讲事情,都是几人当年以寡击众,酣畅淋漓之事,每次提起,都有心潮澎湃、热血激昂之感。
江南水乡河道交错、水网纵横,行不远,一条宽两丈有余的小河沟横在前方。
众人都是霹雳堂好手,此等小河沟,自不必费力绕道。王敬得丹田提气,准备一跃而过,忽觉气息停滞,丹田空虚。他心中一惊,以为自己内伤加剧,再看周边人人脸色有异。
常志捷叫道:“师父,情况不对,丹田气息微弱,空荡无力”。
齐友礼大骂道:“难怪觉得箱子越拎越重,咱们一定是中了这帮乌龟的道儿啦!”
翟敬承脸色严肃,道:“大家不要慌张,各自再试试”。暗自运气自查,果然内力流失,再次勉力提气,内力更减弱一份、四肢百骸酥麻酸涩。
众人细查,五人竟然全部中毒。翟敬承沉声道:“对方处心积虑,我们一时不慎中了招。不过我刚才运气自查,只是丹田空虚,气息不聚,关元、气海,神阙、命门四处大穴无刺疼异象,应该毒性不烈。”
霹雳堂和江湖各门派包括四川唐门都有往来,唐门善使暗器,淬毒暗器更是江湖闻名。两派多有交流,翟敬承除了本门所学,暗器、使毒也是大家。
王敬得微微苦笑,道:“看来对方可是花了功夫,心思缜密。如果是烈性毒物,必瞒不过师兄。用这种弱性之毒,使我们一时运不了力,敌方便可趁虚而入。不过我们都很小心,是怎么中毒的?”
翟敬承脑海中灵光一闪,道:“鲥鱼,芦笋鲥鱼!”
众人恍然,芦笋鲥鱼初上桌时奇香扑鼻,却谁也不料竟暗有玄机。
翟敬承哼了一声道:“毒性弱起效慢,此前一路行来未现敌踪,原来却是在等我们毒发。”一语甫落,陡然停步不前,似有所警觉,神情凛然!
他回首眺望来路,仔细聆听似乎有所察觉,旋即身子趴伏,以耳贴地,片刻后站起身来,对众人开口道:“好朋友们终于追上来啦!”
他语调故作轻松,心里却是十分焦急担心。己方虽一路曲折迂回,可对方不知何故,终究能跟踪而来。众人都已中毒,王敬得还另有内伤,尚未交手,己方已是有败无胜之局面。
齐友礼大怒道:“真是阴魂不散,没完没了!和他们拼了!”
王敬得道:“切记我们有要务在身,不作匹夫无谓之勇。敌人骑马而来,平原旷野对我们不利。我们可先去前方不远的土地庙暂避,矣药性过去,那时魑魅魍魉其奈我何!”
翟敬承道:“言之有理。对方马速甚快,我们赶紧行动。”当即指挥弟子把其余小行李箱腾空,扔在河中作为踏板垫脚。好在河沟不宽,水波不兴,众人虽无内力,行动却不受影响,纷纷过河直奔土地庙。
到得近前,眼前所见正是江南乡间常见的土地庙,建在一片农田之中,农田边缘远处隐隐有十余家村舍。
这庙外墙因受风雨的侵袭,色彩模糊,大殿内正中供奉一个土地公,塑像烟熏火燎,看不清面目。殿前檐口下,挂着一黄底横匾,上书“南无释迦牟尼佛”,字迹斑驳。台基下,安放了一座铁鼎高脚大香炉,两旁悬一副楹联:佛光照我凡心朗,弥勒迎人笑口开。香炉内还有厚厚香灰,应是有乡人来过此烧香。院内一株老槐树,长的高大粗壮,枝繁叶茂。
乡村人不甚讲究,大殿供奉土地公,横匾却书释迦牟尼,有些不伦不类,不过众人都无心观望。
土地庙前后只有一进,除了大殿外别无其他建筑,面积不大,缺少众人周旋隐蔽处所。但敌人来得好快,身后已隐约传来马蹄声,众人无法,只好先进庙来,再行设法。
翟敬承心下急转,如今之计,只有先隐藏行迹,盼能不被对方察觉。四顾一看,已有计较。当即令周心勤攀爬上树,借繁茂枝叶遮住身形,紧急关头以哨声为号,飞扑下击。齐友礼身材矮小,可蜷身大香炉之内,上覆香灰,虽一时不便,好在只需忍耐一时。此二处既可掩盖形藏,亦可作为奇袭妙用。黑木箱藏于大殿香案下,香案布幔垂下正好挡住。王敬得身材发福,藏在土地像后,翟敬承和常志捷分别掩身在殿内二个大柱之后,仓促之间,也只能这样,别无它法。
刚刚躲藏好,庙外即响起阵阵马蹄声,众人尽皆色变,屏住呼吸不敢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