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善意的承诺
李开元站在那有些破旧的木屋之中，屋内弥漫着陈旧木材特有的气息。
他手中紧握着宋时谦的来信，心中五味杂陈。
在他所处的这个朝代，大明王朝深陷泥潭。
朝堂之上，党派纷争不断，东林党与阉党相互倾轧，政令朝令夕改，国家治理混乱不堪。
而民间，更是灾厄连连，先是北方大旱，赤地千里，禾苗枯焦，百姓们颗粒无收，只能以草根树皮充饥。紧接着，瘟疫肆虐，所到之处，十室九空，村落沦为鬼蜮。
同时，沉重的赋税和徭役如大山般压在百姓肩头，为了生存，各地民变风起云涌。李自成的大顺军一路势如破竹，攻城略地；张献忠的大西军亦是残暴无比，烧杀抢掠。
北方的后金铁骑更是屡屡南下，边关战火纷飞，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李开元本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自幼勤读诗书，渴望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然而，这乱世的到来，无情地击碎了他的梦想。
原本父亲也不是没有风光过，只是九千岁的倒台，让父亲不得不带着一家老小回乡下以种地为生。
父亲常说能留一条命已足矣。
尽管这段记忆对于宋开元来说是模糊的，但时常听父亲说起，让他仿佛也看到了父亲曾经的辉煌。
人走茶凉，自古就是这样薄情的道理。
回到乡下，并不会因为父亲曾经的辉煌而对全家人优待几分。
反而为了避免麻烦他还得隐姓埋名。
然而好景不长，家中的薄田在旱灾和赋税的双重打击下化为乌有，母亲也因贫病交加生病没有银子医治而离世。
为了活下去，他和久病的父亲背井离乡，最终一个小山村安顿了下来，这个村庄虽然住户不多，但是家家却互帮互助。
在这之前，初入城镇，他四处寻找生计，却屡屡碰壁。
他曾在富户家中做过短工，每日起早贪黑，干着最粗重的活计，却只能得到微薄的报酬，还时常遭受主人的辱骂和克扣。
后来，他尝试在集市上摆摊卖些自己制作的小物件，但因世道艰难，百姓们自身难保，根本无人问津。
在走投无路之下，他甚至流落街头，与乞丐争抢残羹剩饭，在寒冬中瑟瑟发抖，几近丧命。
他们这么大的陈镇也容不下他们父子二人，决定还是换个地方碰碰运气。
当他们来到了这座山村，乡亲们见他们父子二人也不容易，便帮助他们一起搭建房子。
这让李开元的心里，每每提及都泪如泉涌。
他们好不容易安顿了下来，吃食却是最发愁的事情，家家户户都没有粮食下锅，他们便想各种办法养家糊口。
而宋时谦对他的帮助，不止一星半点，论功劳宋时谦当有一份。
李开元轻轻放下信，踱步至那张满是划痕的书桌前，桌上昏黄的烛火闪烁不定，恰似这飘摇的大明江山。
他缓缓提起笔，蘸了蘸墨汁，笔触在信笺上略显颤抖却饱含深情地写道：“时谦兄，见字如面。展信间，思绪仿若穿越这乱世，回到往昔。兄切勿退还金条，此乃兄辛苦所得，当之无愧。兄可还记得，这明末之世，宛如阿鼻地狱。朝堂之上，奸佞横行，忠良蒙冤；民间则旱魃为虐，瘟疫横行，百姓易子而食，惨不忍睹。贼寇与外敌交相侵扰，大好河山支离破碎。”
“我本农家子，志在科举，然时运不济，家破人亡，流落街头，苟延残喘。幸得兄台不弃，带我踏入商途。兄之智谋远见，如明灯照亮我于黑暗。兄之侠义心肠，如春风温暖我于寒冬。若无兄台，我早成饿死之鬼，岂有今日？兄之恩情，重如泰山，我定铭记于心，没齿难忘。若还有其他生意，望兄指点一二，指出明道。”
李开元将信纸仔细折好，放入信封，目光透过那狭小的窗户，望着外面那一片萧瑟荒芜的景象，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宋时谦能有其他生意待带他重新赚些银两。
要说起来他们凑这笔钱也是实属不易的，李开元与同乡们皆深陷困境，生活的重压如同一座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横亘在他们面前。
为了谋求一线生机，众人齐心协力，东拼西凑好不容易集齐了一笔银两。
这笔钱，凝聚着每一个人的心血与期望，承载着他们对未来仅存的一丝憧憬。
他们用这笔银两买入了一些花瓶，谁知因为运输不当碎了。
幸好，宋开元不放弃，向富商抵押房产，才能再次购进这批花瓶，而花瓶老板和李开元也是一见如故，当听说了他运输过程中，花瓶全部碎掉，当他再次来购买时，便给了他半价，这在很大程度上帮了他的忙。
这才能让他们的生意顺利的进行，当然宋时谦也确实想遍了办法，拿出了自己所有的诚意，遍访富商寻求解决运输不碎的办法，还把自己唯一的住所抵押出去换取银两。
当他的花瓶一就绪，李开元便把花瓶传输了过去。
在他的心里大神一样存在的宋时谦，便是他的贵人。花瓶一转出去，便把金条全都给了宋时谦。
这么多金条于他而言，无疑是一笔意外之财，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情谊
李开元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将金条兑换成碎银子，并决定连本带利地分给同乡们。
他深知，在这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艰难岁月里，每一分钱都可能成为救命稻草，能让同乡们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分银之时，李开元的眼神坚定而诚挚，他亲手将碎银子一一递到同乡们粗糙且颤抖的手中，口中还不忘温言叮嘱：“这些银子，是大家共渡难关的助力，愿能解诸位燃眉之急，熬过这困苦的时日。”
同乡们接过银子，眼中无不闪烁着感激与动容的泪花，那沙哑的道谢声交织在一起。
把所有的银子全都分发出去，他并没有见到寡妇，于是他急匆匆的朝寡妇家走去。
寡妇虽然在花瓶碎了之后跟他开口要自己的银子，但是在李开元心里并没有责怪，只有对她的愧疚和自责。
他依稀记得那天，她怀中抱着病弱的孩子，鼓起勇气和他要银子。
原来，此前寡妇曾因孩子重病，急需钱财救治，而家中仅有一些碎银对于孩子看病那是车水杯薪。
李开元怀揣着碎银，脚步匆匆地朝着寡妇家走去。
一路上，他满心都是那寡妇绝望无助的眼神，还有那重病在床、亟待救治的孩子。
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千斤重，因为他明白，那袋子里的碎银，承载着的是一个家庭的希望。
终于，他来到了寡妇家的门前。
入目之处，是一间破旧不堪的茅草屋。
那茅草屋的屋顶，像是被岁月侵蚀的巨兽的脊背，参差不齐的茅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几处已经稀疏得能看见屋内的景象。
墙壁是用泥和着少量石块堆砌而成的，泥墙斑驳陆离，仿佛一位满脸皱纹、饱经风霜的老人，诉说着无尽的凄凉。有些地方还出现了裂缝，像是一张张饥饿的大口，似乎要吞噬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屋门不过是几块破旧的木板拼凑而成，门轴生锈，开关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仿佛是这屋子痛苦的呻吟。
这一切的破败与贫寒，深深刺痛了李开元的心，更加坚定了他要帮助这家人的决心。
李开元轻轻推开那扇破门，屋内昏暗而阴冷。
一缕微弱的光线从屋顶的缝隙中透进来，尘埃在光线中飞舞。
角落里，有一张破旧的床榻，那寡妇正坐在床边，眼神呆滞地望着床上的孩子。
孩子瘦弱的小脸烧得通红，眉头紧皱，时不时地咳嗽几声，每一声咳嗽都像是重重地捶在寡妇的心上，她的眼眶里满是泪水，却又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只是紧紧地握着孩子的小手，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她的世界仿佛在此刻凝固，所有的焦点都聚集在孩子那微弱的呼吸和滚烫的身体上，对于外界的一切都已浑然不觉。
李开元走进屋内，脚下的泥地发出“噗噗”的声响。
他的目光落在寡妇和孩子身上，心中一阵酸楚。
寡妇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是李开元，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紧接着便是愧疚与不安。
她急忙站起身来，慌乱地用手擦了擦眼睛，想要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风中的落叶，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内心的激动与惶恐。
“李兄弟，你来了……”寡妇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她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李开元的眼睛。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那破旧的衣衫在她的揉搓下显得更加褴褛。
李开元快步走到床前，看着病床上的孩子，从怀中掏出装着碎银的袋子，递向寡妇，说道：“大嫂，这是银子，孩子的病不能再耽搁了，赶紧请大夫吧。”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急切，眉头紧锁，额头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几分。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透露着内心的紧张与不安，那双手递出袋子时，坚定而有力。
寡妇的手颤抖着接过袋子，那一刻，她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扑通”一声跪倒在李开元面前，泪水夺眶而出，如决堤的洪水。
她双手紧紧地握着袋子，泣不成声地说道：“李兄弟，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我……我之前还那样对你，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她的肩膀不停地耸动着，哭得撕心裂肺。她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脸颊两侧，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此刻她心中只有对李开元深深的感激与愧疚。
李开元赶忙弯腰扶起寡妇，说道：“大嫂，快别这么说。孩子生病，你也是心急如焚，我能理解。当务之急是治好孩子的病。”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双手有力地扶起寡妇，目光中满是安慰。
他紧紧握住寡妇的双臂，试图用自己的力量让她镇定下来，那眼神仿佛在说：“别怕，有我在。”
寡妇站起身来，依然泪流满面，她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抽噎着说：“李兄弟，这阵子我时常在想，我怎么能那么对你呢？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花瓶上，可它碎了，我当时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去跟你讨要银子。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太莽撞了……”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懊悔与自责，嘴唇微微颤抖着。她的眼神游离不定，不敢与李开元对视，只是不断地在地面和墙角之间徘徊，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等待着大人的责备。
李开元轻轻拍了拍寡妇的肩膀，说道：“大嫂，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谁都会遇到难处，咱们相互帮衬着，总能挺过去的。现在孩子有救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眼神中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的笑容如春日暖阳，瞬间温暖了寡妇冰冷的心，那眼神中的力量仿佛能驱散她心中所有的阴霾。
寡妇看着李开元，眼中满是感激，她点了点头，说道：“李兄弟，你真是个大好人。在这乱世还能帮助我们，我们不会忘了你的恩情，我和孩子一辈子都不会忘。”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坚定，那是对未来生活的一丝希望，尽管微弱，但却在心中悄然燃起。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李开元，眼神中多了几分敬重与依赖。
李开元笑了笑，说道：“大嫂，别这么说。大家同处一个地方，本就应该互相照顾。你先照顾好孩子，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他转身看了看那破败的屋子，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屋子也该修一修了，等孩子病好了，我来帮你。”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着屋子的各个角落，心中盘算着修缮所需的材料和人力。
寡妇听了，又是一阵感动，她连忙说道：“李兄弟，你已经帮了我们太多了，这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呢？”她的双手不停地挥舞着，似乎想要拒绝李开元的好意，但眼神中却又透露出一丝期待。
李开元摆了摆手，说道：“大嫂，就这么定了。你现在别想太多，好好照顾孩子。”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孩子，眼神中充满了慈爱与怜惜，并叮嘱道让他们好好收拾一下，带他们去看医生，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的脚步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在对这个家庭做出承诺，他知道，自己的责任才刚刚开始。
寡妇站在屋内，望着李开元离去的背影，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她知道，在这黑暗的日子里，李开元就像一束光照进了她的生活，给了她和孩子活下去的希望。
她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袋子，仿佛握着的是孩子的未来，心中默默发誓，一定要好好报答李开元的恩情。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许久许久，直到李开元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她才回过神来，急忙转身去为孩子请大夫，脚步中多了几分坚定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