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动(一)
天边的日头慢慢高了起来,阳光撒下来已经有了些暖意。
雍王府别院里,檀正宣身着一袭墨色长袍从一处小屋走出来,衣摆处绣着的精致暗纹,在阳光的映照下隐约浮现,宛如在白日里潜伏的暗流。
每次檀正宣出了远门回来,都会第一时间先来这边的别院小屋,这次也一样。一刻钟前,他才从宫里复完命回府,还没来得及休息便独自过来了。
小屋里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一个小小的牌位立在中间,那是檀正宣母亲的。
将门仔细锁好后,檀正宣便快步离开了。
经过柴院时,里面传来一阵哄笑声,檀正宣本能地停下脚步,驻足在院外的柴垛旁往里看,有两个侍女正坐在门口说笑。
正欲走,他就听到其中一个侍女低声说道:“我听别人说,殿下的生母以前是皇上身边的更衣侍女,难怪他不及其他殿下受宠。”
另一个侍女有些害怕地四处看了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姐姐说话还是当心些,千万别被殿下听到了。”
被提醒的侍女点点头,脸上并不在意:“你放心,我也就同你说说,你赶紧去当差吧,别误了时间。”
“那我先去厨房那边了,不然嬷嬷等会儿该找我了。”
一个侍女站起身便要往外走,檀正宣见状赶紧走到柴垛后,等人离开了,他才缓步走出来,脸上蒙着一片阴鹜。
留在柴院里的侍女也站起身开始干活,她熟练地将院中晾晒的一大捆柴火抱了起来,然后向里屋走去。
刚把柴火叠放好,她就听见自己身后传来脚步声,以为是刚才那个侍女回来了,便笑着转身道:“你怎么又……”
檀正宣瞬间伸手将她的脖子死死掐住。
“殿下……您怎么……”侍女眼中满是惊恐,喉咙也被勒得有些说不出话。
檀正宣冷笑一声,神色越发凉薄。
“这么瞧不起侍女,那你下辈子得好好投胎,别再伺候人了。”
说罢,他用力将侍女扔向一旁的柴堆,又从身上拿出一把随时带着的匕首。
“奴婢知错了!求殿下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不敢了……”
此刻的檀正宣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走上前就将匕首直直扎进了侍女的胸口,顿时鲜血四溅,接着又是好几刀,浓浓的血腥味和杀戮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啊!”
就在这时,门口想起一声尖叫,刚才走了的侍女竟在这时折返了回来。
檀正宣缓缓转过身去,脸上和衣服上全是血。
侍女已经吓得全身瘫软,只得跪下说道:“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奴婢什么都没看见……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檀正宣先是微微一愣,然后轻笑着朝她招招手:“站那么远做什么,走近些。”
“殿下……”侍女跪在原地不敢动。
檀正宣厉声道:“本王叫你过来,没听到吗!”
侍女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朝着檀正宣走近几步。
檀正宣用自己的衣袖慢慢将匕首上的血擦拭干净,然后扔到那个侍女面前:“把刀捡起来。”
“奴婢……奴婢不敢……”侍女吓得哭出声来。
檀正宣俯下身子,指着柴垛那里对她说:“你要是现在不拿起来,等会儿就和她一个下场。”
侍女听后赶紧把刀拿起来,手却不住地发抖。
檀正宣绕到侍女身后,把住她的手臂,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过去再给她一刀,今日之事,本王便不追究了。”
“奴婢……”
“听话。”檀正宣低声说道,眼里满是期待,“别让本王说第二遍。”
此时的侍女已经被吓得有些精神恍惚,如行尸走肉一般,拿着刀走到柴堆那里。
想着刚才檀正宣狠厉的神情,侍女闭眼就是一刀扎下去,正中先前那人的腹部。
当血喷溅出来的时候,侍女终于恢复了些理智,大声尖叫起来,随即昏倒在地。
目睹全程的檀正宣朗声大笑,仿佛这场杀戮就是他的乐趣。
见檀正宣迟迟没回正院,久行便找了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的脸上表现得十分平静,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熟练地走过去扶住檀正宣往外走。
被搀扶着走出来后,檀正宣感觉到了外面的寒气,心也渐渐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久行说:“饭菜已经叫人准备好,殿下回去梳洗后就能用饭了。”
“嗯。”檀正宣淡淡地应了一声。
久行又说:“下午的时间,殿下就好好休息,今晚上还得去长公主那儿。”
“本王今晚不想去了。”
“可是长公主那儿……”
檀正宣停住脚,看向身旁的久行,眼里满是红血丝:“你就去跟那女人说,本王今日心情不好,不想去了。”
“可殿下今晚不是还要同长公主议事吗?”
檀正宣沉默了片刻后,忽然笑了一声。
“殿下?”久行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放心,本王没事。”檀正宣拍了拍久行的肩膀,“我今晚会去的。”
说罢,他便丢下久行一个人走了,还未走出几步,他又转过身说道:“柴房里剩的那个,也别留了。”
久行顿时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往柴房走去。
晚上,檀正宣准时到了长公主府赴约。
正厅里早已摆放好一桌的菜肴,四周点着通明的烛火,长公主檀汝清身着一袭华服端坐在主位。
“宣儿问姑姑安。”
看见来人,檀汝清不由得弯起唇角,笑容温软,脸上更添了三分娇艳。
“宣儿可是好久没来姑姑这里了。”
晚膳后,檀正宣闭眼躺在檀汝清的腿上,檀汝清则温柔地帮他按着额头两边。
檀正宣悠悠回道:“前段时间事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这才怠慢了姑姑。”
“正事要紧,只要宣儿记挂着姑姑就好。”
檀正宣缓缓睁开眼,伸手握住檀汝清的手,轻轻地摩挲:“姑姑放心,你在我这里永远是一等一的重要。”
“你这话也只拿去哄哄小孩子便是。”
檀汝清轻轻抽出手,点了点他的鼻尖,笑着说道:“我可是听说,你前段时间在暖厢阁为了一个乐妓豪掷千金,可有此事?”
檀正宣微微皱了皱眉:“一时兴起罢了。”
檀汝清说:“我派人去看过那名乐妓,虽说不是天人之姿,但确实清秀可人,特别是眉间的那颗痣,比起其他人倒是多了些风情,你喜欢也是情理之中。”
檀正宣心头一颤,随即又漫不经心地回道:“她不过是琵琶弹得还不错,与其他无关,姑姑不必吃味,她可是连你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你啊,就知道哄骗我。”檀汝清嗔道。
檀正宣缓缓起身,将檀汝清拉入自己怀中,俯身在她耳边说道:“无论信与不信,宣儿满心满眼只有姑姑。”
烛火微微跳动着,映照在二人的身上,轻柔的呼吸和暖香充斥了整个屋子。
檀汝清抬眸看着檀正宣,觉得他那双眼睛此时魅惑至极,双手渐渐缠住了他的脖子,气氛也越发意乱情迷。
“宣儿,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见你时,就觉得你这双眼睛生得极好,没来由地就让人挂念……”
檀汝清只觉得身上发热,心跳也渐渐加快,她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外衣脱去,又伸手攀上檀正宣的肩膀,准备挺身朝他吻上去,男人却在此时偏头躲开了。
檀正宣起身将掉落的外衣拾起,重新披在檀汝清的身上,动作温柔有序。
“姑姑想必是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
他声音低沉,甚至还有些沙哑,“来日方长,有些事不必着急。”
檀汝清愣住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因为尴尬和失望而微微发热,但这种情况并非第一次,她也早就预料到了,所以并未多说什么,很快便整理好了衣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虽说你和启琰二人赈灾的事办的不错,但景沅前段时日在边疆立了大功,皇上很是高兴,赏赐更是如流水一般的往府里送,眼下正得盛宠。”
檀正宣单手环着檀汝清,轻声冷笑道:“我这个五弟弟向来和我不对付,但终归只是个会打仗的木头罢了。”
檀汝清却很认真地叮嘱道:“不论你作何想法,他与启琰,你日后必须谨慎提防。”
檀正宣也只好点点头:“宣儿记下了。”
“对了,前几日,我送信给端王,让他全力助你,他答应了,若你信我,就只管放手做你的事情便是。”
“皇叔与姑姑一母同胞,宣儿自然信得过。”
在长公主府缠绵了许久,直到快亥时,檀正宣才回到雍王府。
刚踏进主屋,一个侍女就熟练地走上前来,向檀正宣递去一身干净衣服,等到他走进里屋换好衣服出来后,便将先前穿的那一身扔给了侍女。
侍女低头问道:“殿下,这身衣服还是?”
“和以前一样。”檀正宣嫌恶地看了一眼,“直接扔了便是。”
久行稍晚些才回府,等他进屋时,檀正宣正端着一盏茶慢悠悠地喝着。
檀正宣问:“人带来了吗?”
“殿下。”久行一脸难色,“那名乐妓死了。”
檀正宣顿住:“什么?”
久行说:“人前段时间就死了,暖厢阁主事的说是误食了毒药,尸体也已经下葬了。”
檀正宣突然想起檀汝清今晚上和自己说过的话,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他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底泛起一片红。
“她还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殿下息怒!”久行忙说道,“属下明日再去为殿下找一位会弹琵琶的来。”
“不用!”檀正宣冷着脸说道,“没有人会比她更合我心意了。”
这时,一个侍从慌里慌张地跑来通报道:“殿下,户部的赵大人来了!”
“他来干什么?”
“赵大人只说要见殿下,好像很着急的样子,他的手上还有血。”
“血?”檀正宣只觉得头疼,叹了叹气招手道,“让他进来!”
赵丙良一路小跑着来到檀正宣的面前,还没开口便先跪下了。
“殿下!你一定要帮帮我啊殿下!”
“你又怎么了?”
赵丙良举起自己沾满血的手,颤颤巍巍地说道:“殿下,我杀人了……”
“不就是杀了个人,至于慌成这样?”檀正宣没耐心地瞥了他一眼,“杀谁了?”
“吏部侍郎……张循义。”
“张循义?”檀正宣猛然抬起头,茶杯也随之打翻在桌上。
赵丙良自知犯错,赶紧将头伏在地上:“殿下!你可得救救我啊!殿下!”
“蠢货!”檀正宣指着赵丙良骂道,“本王只让你去拉拢张循义,谁让你动手杀他的?”
“我也不想啊!可谁让他得寸进尺,最后还狮子大开口,我实在是气急了才动了手!殿下,你可得帮帮我!我方才喝了些酒,实在是昏头了啊!殿下一定要救我啊……”
“好了!吵的我头疼!”
檀正宣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要不再喊大声点,最好让临王也听到,这样本王也就不用想办法帮你遮掩了!”
此话一出,吓得赵丙良赶紧闭上嘴。
“从前只觉得你是块榆木,没想到是个蠢货!先滚回你府里去,本王来想办法,没我的吩咐,不准轻举妄动!”
“好好好!我都听殿下的!谢过殿下!谢过殿下!”
将赵丙良送走后,久行小声说道:“殿下,这事若被临王殿下知晓,我们想要保他怕是很难。”
檀正宣皱了皱眉:“谁说我要保他了。”
“殿下的意思是……”
“事做干净点,别让老五抓了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