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李瑁的抉择

在这一点上，李亨恐怕是误会自己的倒霉弟弟了。

此刻，寿王李瑁非但没有在伺机等候李亨的动作，甚至在他得知自家皇兄将要奔赴北疆战场的消息时，曾一度为之悲伤万分，以至于长姐永穆公主找上门时，才表现的那么失态。

“让我设计陷害皇兄？”

“将来还要自己做储君？”

下意识惊呼出声，李瑁这才意识到不对，赶忙噤声，随即面色阴沉地望向一旁。

身旁侍立的小内侍怀安紧忙走到殿门口，伸直了脖子四处打量一圈，确认无人在场后又回身朝李瑁摇了摇头。

李瑁心下稍安，用眼神示意怀安不必及早躲开，又警惕地看了看身边，确认房中只有自己和长姐永穆公主，李瑁这才满脸凝重地压低声音，“阿姊这是说的哪里话？”

“要我这个做弟弟的，去陷害自己的皇兄？”

“太子生性虚浮不假，在朝政上又大肆排挤异己，我自认才疏学浅，加上与他是袍亲，屡次退让也就罢了，但他终归未作出什么蠹国害民之事，何至于要让他因此丢掉储君大位？”

“三哥李亨更是与我私交甚笃，常常引为知己，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倘若我真的做了，将来如何面见父皇和诸位兄长，又怎么堵得住朝堂三公九卿的悠悠众口？”

“阿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实在想不明白。”

言罢，李瑁板着脸，沉默地如同岩石一般，不言不语。

虽然这个时代还尚未有话不投机这样的俗语，但李瑁的态度都显现在脸上，明摆着一幅好走不送的模样。

对于弟弟李瑁的反应，永穆公主却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只忍俊不禁地笑着摇摇头：“看把你给吓的……”

“我何曾说过要你陷害忠王，甚至打算与太子争夺储君之位了？”

“储君之位的册封起码要父皇点头同意才行，也是我这个做阿姊的能够替你盘算的？”

“我就算再胆大，也断然不会当着文武群臣的面，行此等悖逆之事，更不会拿自己弟弟的性命开玩笑。”

这几句话一出，李瑁是彻底糊涂了。

皇帝老子李隆基正值壮年，近来执政虽偶有懈怠之意，但精力依然旺盛得很，阿姊既然不想借机扶持自己上位，又何至于打算一举得罪两位皇子呢？

别说天子李隆基不会放任不管，就是自己单独对上这两位长兄中的任意一人，胜算都极其渺茫。

明明长姐已经有了父皇作依仗，集万般荣耀于一身，却还要不顾一切让自己另一个弟弟做皇储，她到底图个什么？

未有所图，李瑁是绝对不信的。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对于家里这二十几口子，李瑁有着十分清晰的认知。

天子李隆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为达目的誓不罢休，并且勤劳国事，政务繁忙时更是常常整宿不眠，一颗心都扑在了宗庙、社稷上。只是最近他像是转了性子，沉溺于声乐之事，大臣们也只当是圣上疲倦，偶尔给自己放个假。

当朝武惠妃，自己亲妈，大多数时候都识大体，将后宫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不乏当年先皇后王氏的高贵气质。

只是随着诸多皇子陆续及冠，少数人还获封郡王的爵位，这位贵妃的脾气就变得越发难以捉摸起来，对于太子李瑛的事更是极为敏感，有时连自己也难以劝说。

二哥李瑛，当朝太子，被李隆基誉为自己家业最完美的继承人，是诸位皇子中年龄最长的一位。这位太子完美继承了李隆基的腹黑气质，将他一手创建的帝王心术发挥至极致，可以称得上是长袖善舞，在朝中声望极高。

而眼前这位正劝说李瑁拼上一把，去争夺那储君太子之位的永穆公主，如果硬要说她有什么人物标签，那便只有一句：恣意任性。

长安城内谁人不知长公主仁爱孝顺、端正美好，为天子所钟爱。

但这些都只是这位长姐的表面功夫，打她十岁起，就开始大肆招揽门客，闻声而来的多是贩夫走卒之辈，百官曾以此作挟上表弹劾，谁料弹劾的奏疏如同泥牛入海，久不见回音，上表的御史却陡然被调离了朝堂。

这位威名赫赫的长姐也有自己的怪癖，她与同袍兄弟李玢不甚亲近，反倒和年龄相差甚远的李瑁合得来。

平日里若是有人提起她贪婪、跋扈、恃宠而骄，李瑁自会与其据理力争，甚至不惜代价也要让此人知晓何为天家威严。

但不说归不说，这并不意味着这位长姐，在他心目中有何等良善的面貌。

李瑁很清楚，这位长姐除了外表和善，其他方面简直可以和京畿街头的游侠无赖比肩。

所以此刻，李瑁迫切地想要了解永穆公主这么做，究竟背后有何图谋。

只是一时间他也想不出缘由，只好将不解的目光投向了永穆公主那张精致的面庞。

“我今日前来，完全是奉了母妃的嘱托。”

“若不是她老人家的吩咐，我才不愿背上这挑拨皇兄子弟关系的骂名呢。”

嘴上说着，永穆公主还不忘做出一个用丝帕拭泪的动作，娇滴滴地低声哽咽着，脸上的表情更加苦大仇深，像是在和李瑁发泄下心中的委屈。

任谁谁见了她这幅姿态，都会一眼识破其险恶的用心。

偏偏李瑁是个不讳世事，又不识人间险恶的浪漫主义者，被永穆公主一番精彩的表演彻底诓了进去

“母妃说了，忠王此次将会被太子举荐，前往北疆平叛，一旦立下几份军功，少不得要和其他皇子争夺储君之位。”

“太子奸诈，必也明白仅凭自己绝无可能成事，估摸着光王、鄂王等人都会与之搭上关系。”

“陛下不理国政已久，每日沉溺于歌舞之中，身子骨想必是大不如前了，一旦有个病症在身，太子和忠王定然伺机而动，到那时寿王能依靠的又有何人？”

听闻永穆公主第一句话时，李瑁就坐直了身子，开始皱眉思考起来。

他不明白，自打营州战事一起，为什么一向清净无为的柳姨娘也变得精明起来，纷纷不甘示弱地参与到这场混乱的争斗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