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百寻一剂
陵云的山脚,熙攘的人流中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正在仰望危耸的陵云峰,斗笠的黑布遮着他的头发一根不露,腰间别着一个奇怪的布袋子,墨蓝色纱衣里罩着一身白,正是无恙。这个斗笠,是何如找人专门给他定做的,怕别人看到那头不一般的银发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沐法盛会慕名而来的修道者众多,为了防止鱼龙混杂扰乱会场,除了四家族之外,只有持有邀请帖的人可以进去。没办法,大概两百年前,陵云峰可是在仙门群英见证下被火烧过一遍,从此元气大伤,要不是后来的仙魔大战中令时雨也算独当一面,最后战死,说不定仙门四家就要易主了。不过说来也怪,自仙魔大战之后,令家再无耀人的功绩,却一直能在岌岌可危中屹立不倒,这也是众多仙门想不通的地方,世人猜测令家身后有靠山,可谁能当得起曾是别人靠山的令家的靠山呢?
“小如,似乎从未听过魔界有什么盛会?”
何如不假思索回答道:“确实没有。据说现在的魔君撒脱很厌恶这种人特别多的活动。”
无恙听罢呵呵笑着,而后说道:“你说仙魔分家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
“这可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仙魔本只是修道的不同方式罢了,并无优劣好坏之分,两方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的导火线是宫舞两家兄弟的决裂,本质上其实是争夺修道资源。”
“仙门四大家族之一的木羽宫家,和魔界五宗之一的乐宗舞家?他们祖上是兄弟?”无恙震惊溢在脸上。
何如得意地点了点头,说:“想不到吧,这可是我翻阅了我们物博门一整个藏书阁才串成的线索。世人只以为他们都是修器乐的,所以要分个高下,实际不然。他们的祖先一个跟母姓一个跟父姓,后来两兄弟因为修道观念不合反目成仇,宫舞两家的恩怨至今未有分晓。”
“哇~小如你好博学啊!”
“小意思啦!我知道的还有很多呢。比如大家以为的现任魔君只有三任妻子,实际上是四任。据说他和神秘的第三任妻子还有过一个私生子……”
“跐溜”一个人影,打断了何如的话,速度好快,却不是朝陵云的正门去的,这个方向像是后山。
是没有请帖的家伙想从后山溜进去吧?何如想着。
“我们快些先走吧,快要下雨呢。”说罢,两人便急忙赶起路来。
“诶,不见了?”跐溜一下,一个人影从后山的方向返回,正是方才那人。
难道是我看错了?那人心想。
他反手把背上的画卷取了下来,展开一看,是个人像。
画像是个约莫20岁的男子,身着墨蓝纱衣,透着里衣的白色,箭袖干脆、蓝衣肃然,腰间别着一个山鬼娘娘的面具,其眉目清晰,轮廓明朗,只是眼神有些许黯淡,缺了一些少年应有的明朗,一头银发被风吹起,似闪着微光,正是无恙。
“我告诉你啊,你最好快点给我死出来。”男子对着画像“凶恶”地说到,然后“哼”的撅了一下嘴,随即卷起画像,往背后一插,又咕哝了一句“真是不让人省心”便跐溜一声,又往陵云后山去了。
进入陵云之后,无恙和何如被安排在了散客的居所,考虑到无恙有可能被不怀好意的人认出,打听百寻一剂的住所就由何如负责。小半天过去之后,何如回是回来了,却像丢了魂,眼神有点飘忽,似是经历了不得了的打击,当然,无恙完全没有发现,因为他正在给一个一身医仙打扮的人把脉。见到此景,何如却并无惊讶,好像事先知道一样。
那人见了何如,连忙问好:“哎哟,您还带着个姑娘呀!姑娘好呀!在下百寻一剂。”
何如随口答应了一句,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无恙则是一脸欢喜地跟何如说起和百寻一剂的“奇遇”。
原来何如刚走不久,百寻一剂来敲门寻他带在身上试药的老鼠,结果一见无恙,便瞧着他似有病患,无恙把他疑是失忆的事情一说,那人遂亮了身份,何如回来之时,他们正进行到把脉这一步。
任谁都觉得这顺利得有点过分了,除了无恙。
把百寻一剂弄来的,要么是令时雨,要么,是刚才找我的人。何如心里想着。
把完脉,百寻一剂又是瞧了瞧无恙的眼睛,又是看了看无恙的鼻子,整个过程进行得和街边的江湖郎中没啥区别,直到他拿出一支香,非常恭敬地对无恙说到:“公子,这支香叫极品香,是我师傅发明的,我师傅他拥有极品的医袍、极品的医具、极品的医药、当然还有极品的医术,以及极品的名字,没错,他就叫极品……”
怎么会有那么……的人,何如心里想不出形容词,但内心很抓狂。无恙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她却实在听不下去了,便道:“所以这香到底干嘛用的?”
“姑娘,一看您就缺乏耐心,性子比较急躁,很有虚热上火之势啊。”百寻一剂不慌不忙对着何如说到。
何如双拳紧握。
“公子,您可知,失忆也分很多种,只有找到失忆的原因才能药到病除,一剂痊愈。”
无恙点了点头。
“我天性愚钝,一直与我师傅说学不得多少,可是我师傅硬是要将他毕生最精湛的医术传授于我,就是我即将要使用的闻香定忆。”
何如已经有点忍无可忍,这语气和街上的江湖郎中简直一模一样!
直到百寻一剂点上了香,看似胡乱却好像又有章法的在无恙面前晃动,好一阵之后,无恙的眼神有些迷离了。百寻一剂左手执香,右手结印,大概是在驱动什么功法,然后右手双指一指,那极品香的香烟便冲着无恙的眉心而去。
良久,百寻一剂眉头一紧,再皱,直到那支极品香烧完。
他收了功,无恙迷离的眼神逐渐清晰。
“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一个?”
无恙和何如对望一眼。
“好消息就是,他没有失忆。”
无恙和何如都怔了,这???
“我们所说的失忆,其实不如说忘记,我给你们举个通俗的例子,失忆就是你的脑子把你的记忆埋得太深了,你找不到,但其实它是在那里的。如果是失忆,那大脑的深处会是漆黑一片,简单的失忆像捉迷藏,那只要把那个黑幕掀开,就能记起来;复杂的失忆像被囚禁,你要把囚禁的门锁一个个打开,就能记起来。但是刚才我试图去寻找了,连个黑影都看不见,所以非常肯定他没有失忆。”
无恙和何如面面相觑。
“但是,为什么我明明有一段很长的时间,都不记得了,而且,我总是反复梦见一个我记不起来的人。”
“是不是一个很美丽的姑娘?”
无恙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回答道:“我看不清她,但是在梦里是觉得她是很美很美的。”
百寻一剂似乎还想继续,何如瞪着他咳了两声,他这才止住,正色道:“公子,您确实没有失忆,但我可没说您没病啊!这就是那个坏消息啦!”
百寻一剂继续道:“我们反复能做的梦,并不一定全是因为记忆,还有一种更过分的情况,那就是深入骨髓,以至于您记忆里哪怕完全没有这个人这件事,也经常能梦见。有可能是极度的恐惧,极度的慌张,极度的爱慕等等,总之,你的脑子没印象,但是你的身体还有记忆。所以您这梦并不是您记忆丢失造成的。”
无恙努力回想,觉得百寻一剂所说并无不对。他确实完全不记得令时雨这个人,但是却对她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感;梦里那个身影,确实每次都没有梦到什么具体事件,却每每心慌意乱……
深入骨髓吗?!
“您这病啊,前无古人,不过您放心,我虽是庸碌之辈,却往往一剂病除。”
……
“能治好吗?”何如干脆地问道。
“呃,”百寻一剂讨好似的笑了一下:“这个,得回去研究几天,毕竟是疑难杂症。一个月后,我们相约在这个地方取药。”递过一张条子,百寻一剂便准备起身要走,却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对无恙说到:“对了,公子,还有一个地方我忘记检查了。”
“哪里?”
“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