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妨抬起头,试试看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年轻人嘛,向来不识天高地厚,放眼处皆自负才高八斗,莽撞却也生动,所行之处怒马鲜衣。
钱换安作为当代商家领袖之子,如今正值年少。
他从小看着爹爹昼出夜归,偌大宅邸除了铜臭便是迎来送往。
总之,这位出生就注定不缺钱财的世家公子,讨厌商家的一切。
直到七岁那年,他翻开《圣人传》,看到那位医圣的传奇故事。
圣人如天君,尊无伦比,其貌纸不可承,石不可雕,唯有文字能勉强记载几分风采。
书中关于那位医山上的圣人,文字不算太多,但每一行句子都让人心神往之。
钱换安也不例外,那一日他抱着传记坐于屋檐,来来回回反复阅读,直至蝉虫停止鸣叫,他这才轻轻合上书封。
从此他找到人生目的,亦将一位只知是穿着白衣的圣人当做目标。
他收罗医家圣典,每本都来回阅读,为时最少半年,但他总觉得缺少什么,迟迟不敢妄入医道。
不知不觉到了今年,若再不踏上修行之路,根骨老化就错过修行最好时机。
家中父亲催促钱换安走商家之道,父子争执之下,便有了这次离家出走。
此时,
钱换安站在书铺门口,手中捧着仿若重达千钧的《大医精诚》,少年眼眸不知何时布满血丝。
他如何也想不到,医山之行会遇到一位圣人!
一路上的辛苦与危险,这些年对于医道的茫然豁然崩碎,万般情绪化作难以置信、惊喜欲狂。
“一定要爱着点什么...”
钱换安重复着刚才易宁之言,眼眶里有泪水打转。
书铺的女掌柜不明所以,想要上前询问,但被老仆瞪上一眼,只能止住脚步。
钱换安面色涨红看向自己的贴身扈从,他声音颤抖得厉害:“王伯...真是我想的那...那位吗?”
王伯也激动得很,他深呼吸几口气,这才传音回答:“这天下能捕捉医家大道的就三位,医圣与其两位弟子,童前辈和厉前辈外貌我有所了解,显然不是刚才那位...”
老仆说到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钱换安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王伯怕公子情绪太过激动,最后还是打上一个补丁:“也可能是隐世的医家高人...”
只是这话说出后,他自己都不信,商家重视情报,医家若真有隐世高人除非从未出手,不然怎会不知。
这对主仆就这么站在书铺门口,花上好久才接受事实。
街上群众重新游动起来,恢复以往的喧嚣。
王伯小声询问:“医圣下山,这是天大的事,要给老爷说吗?”
“说啥?!不准说!我不希望医圣的任何事情,变成老爹赚钱的工具。”
钱换安佯装怒意,但脸上的笑容怎么压也压不住。
如今心境还未彻底平复,他没有第一时间翻阅《大医精诚》,小心翼翼将之收入纳戒中。
“本少爷不能太过骄傲,走吧,按原计划去看看那元婴境医修的坐诊现场。”
......
......
主仆二人向北街行走。
街道上人流变得更加密集,半天才挪动些许。
这便是一位元婴境医修公开坐诊带来的动静,要不是集镇地方有限,换做外边天地,来得人还要更多。
能成为商家少主的单独护卫,王伯修为自是极高,在他的帮助下,两人没受多少阻碍,就来到仁心医馆。
说是医馆,实则占地极广。
放眼望去,此处街道从头到尾都属于仁心医馆,居中大门更是富丽堂皇,四根立柱雕梁画栋。
写着[仁心济世]四字的朱红匾额下,坐着一名头发花白,身披蓝杉的老者。
老者对面还排着一列长龙,都是寻医之人。
王伯出声解释:“那老者自称青灵居士,每月来此坐诊三日,主修针灸之术,元婴修为在那放着,估计其他医术门道也很精通。”
钱换安很是期待:“那就多看看,多学学。”
这会儿,青灵居士正在进行望闻问切。
所谓望闻问切,乃医家救人必须要做的一个步骤,不管医治修士还是凡人。
[望]指观气色;[闻]指听声息;[问]指询问症状;[切]指探摸脉象。
四个步骤合一,方能对症下药。
青灵居士已经进行到[切]这个环节。
他让患者手腕平放,大拇指至于手腕的外侧,食指、中指、无名指至于手腕的内侧,指尖还有绿色的法力流淌,不断侵入患者体内。
少息功夫,青灵居士淡然开口:“根基未稳,强行突破导致心魔滋生,需安魂定心,一副百年酸枣仁汤即可痊愈。”
他话音才落,就有伙计跑来,待患者付过诊费,这才将之领入医馆,应是去抓药了。
钱换安看得极其认真,从小阅书无数让他眼界极好,哪怕修为跟不上,也能看出些许名堂。
“很中规中矩的治疗方法。”
顿了顿他又吐槽道,“这些功夫就赚几百颗灵石,比我老爹还黑。”
“很正常,若找丹修治疗,花费还要更高。”王伯搭腔。
如今天下,有两种治疗手段。
一种是道家炼丹之术,一种便是医家中医之术。
前者以灵草为源,后者以药草为本,两者治疗效果其实大差不差。
但灵草乃先天灵物很难一见,故此丹修救人成本极高。
而医修所用的药草却是凡物,随便一座大山就能收集一箩筐。
区别不过是药草的年份高低,高的医修们用,低的自然就落入凡间医馆。
因此还孕育出一大批采山人,万年下来,年份上去的药草已然不好找了。
可哪怕如此,中医之术依旧优点无数。
这一点从医修取代丹修成为主流便能看出。
钱换安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嘀咕:“哪怕草药不好找,一次诊断耗费丁点法力,就收普通修士一年俸禄,啧啧。”
这时,医馆门口的伙计扯着嗓子高呼:“下一位!”
排队的人群中,走出一名汉子,其怀中还抱着个婴儿。
婴儿皮肤呈紫青色,眼角还溢出鲜血,看起来骇人得很。
青灵居士皱起眉头,眼中法光流淌,盯着婴儿左看右看。
汉子赶忙解释道:“我家亡妻怀孕时被奸人所害,好不容易将孩子生下,她人却死了...”
“说重点。”青灵居士插话提醒。
汉子连忙道歉,继续讲述:“亡妻中的是蛊毒,具体哪脉蛊虫不太清楚,但我带了药来!”
他急急忙忙从储物袋中拿出五根药草,此药一出整个街道都弥漫着腥味。
钱换安说道:“能解毒的鱼腥草,看样子已有两百年的药龄,孩子应该有救了。”
只是,他话才说出,另一边的青灵居士却在摇头:“此药不行。”
“可是...晚辈听说鱼腥草可以解蛊毒呀。”汉子五指握紧,因为紧张青筋暴起。
“我说救不了就是救不了,谁说可以解蛊毒,你就找说的人去。”
青灵居士摆摆手,“看诊费一百灵石,下一位吧。”
“前辈等等!”
汉子不肯放弃,又拿出一颗泛着星光的莲花,“我这有颗灵草,也能解毒,您看能用吗?”
“老夫是医修,不是丹修。”青灵居士声音逐渐变冷,“交了灵石速速离去,莫要耽误后边病人。”
汉子不过筑基修为,面对元婴境的威压哪敢不从,满脸绝望向着伙计挪去,准备缴纳看诊费用。
结果,
钱换安几步冲出人群,喊道:“满口胡诌还要收人看诊费?呸!”
医馆前围了上千号人,他这声音一喊,所有人都向他望去。
汉子不解停下脚步,青灵居士面色阴沉,医馆伙计已经有动手的趋势。
就在围观群众都觉得钱换安完了时,王伯也走出人群,紧接着一股威压从年迈的身躯中爆发。
威压一出,哪怕没刻意针对谁,围观群众也齐齐退上数步。
青灵居士努力几次才艰难站起身,拱手行礼:“青灵拜见前辈。”
王伯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自家少爷。
“现在知道讲道理了?”
钱换安骂骂咧咧,“《本草纲目》有记,鱼腥草能解百毒,到你这却成了废药,怎么你觉得医圣说错了?”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上来,青灵居士哪敢认:“圣人之言自然没错,只是也得考虑实际情况吧,这婴儿才五月岁数,身躯都不稳,如何敢用药?”
“那你之前不这么说?”
钱换安吐出一口唾沫,“说白了,就是没绝对把握不敢医,怕影响自己名声吧。”
青灵居士张了张嘴,拳头都握紧了。
他确实能医,并且有九成把握,但婴儿确实太过虚弱,需要更多精力,又有风险又花时间,所以他干脆将问题归于药草上,直接拒绝。
但这会儿被人说出真实想法,这位元婴医修脸色难看得要死,他甚至都想直接开骂。
反正在这集镇中,是不允许杀戮的,任何人也不准,毕竟立规矩的是那位圣人首徒。
“砰!”汉子猛然跪在地上,抱着孩子泣不成声,“这位公子,您也是医修吗?您能救我孩子吗?求求您了!”
青灵居士反应过来,立刻附和:“公子如此能说会辩,不如你来吧。”
他早就看出,钱换安根本不算医修,至于那修为恐怖的老仆,青灵居士不认为对方敢在圣山下杀人。
果然,此话一出,钱换安原本昂扬的气势立刻萎了。
医书看得再多,他也没实际操作过啊,而且也无法力,望闻问切都做不到,如何救人。
外围看热闹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青灵居士重新挂起笑意,汉子还在磕头。
钱换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一点点低下头,只觉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就在他准备退而求其次,花重金悬赏个医修进行治疗时,人群中传来一道醇厚嗓音。
“低着头问题也不会消失,不妨抬头挺胸,试试看?”
钱换安心脏猛地一跳,连忙侧头看向声源处。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袭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