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圣人有错
寅时。
小庙幽深。
一缕月光从瓦片间的缝隙撒进来，月色打在泥像上、地上、以及里边两人脸上。
有趣的是，只有坐在蒲团上的那一袭白衣影子正常。
而门口站着的魁梧壮汉看似高大，可月光落在他的身上，照出的却是一缕很小的影子。
黑色影子轮廓还能看到一对频频晃动的圆润兽耳。
故此，庙里便不是两人，而是一人一兽。
且在易宁一语道破真身后，他俩就开始对视，一个是有恃无恐，一个纯粹就是懵逼了。
如此对视好半响，魁梧壮汉终于反应过来，他转身就想逃跑。
结果，明明开着的庙门就好似多上一道透明屏障，直接将他反弹回来。
易宁指着空着的蒲团说道：“小熊猫，坐下咱们聊聊。”
“老子叫霸天！霸气的霸！”
壮汉还觉得没完，继续强调，“请你放尊重点！把后面那个[猫]字去掉！”
“好的，小熊。”
“？？？[小]字也去掉！！！”
他一边说，身形还不断变大，直至顶住屋顶这才停下，并亮出自己的肱二头肌。
易宁笑道：“是不是还要加个[猛]字？”
“很上道嘛，叫猛熊也不是不可以！”
壮汉揉搓着络腮胡很是满意，说着话还欲扯开上衣，露出腹肌。
易宁揉揉眉心：“哪怕是幻象，但再怎么也算个小母熊，衣服就别脱了。”
“老子是纯爷...”
壮汉最后个[们]字都没说完，一双大眼猛然瞪大，他听懂前边意思了，对方发现自己这身躯是幻象？！
下一瞬，他的视野越来越低，身躯越来越小。
“你把...老子...怎么...了...”
壮汉发现自己声音也不再粗壮，而是变回本体的“猪叫”声...
有一说一，小熊猫的声音确实像小猪哼唧。
易宁说道：“坐。”
“！！！”
小熊猫弓起背直接炸毛，可化作本体，哪怕是故意做出凶恶模样，眼神看着都充满清澈的愚蠢。
易宁无奈：“我都找到这了，还发现你的秘密，要对你不利需要拖到现在吗？”
“......对噢。”小熊猫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直着身子走到蒲团。
易宁：“为何不坐？”
“这样显得有威慑力一些！”
“明白了，所以你才将自己幻化成壮汉。”
“呸！才没有！本大爷就该是那个形象！”
小熊猫摆动爪子否认。
易宁也不过多挑逗，跳转换题问道：“你利用苦艾草的幻觉效果伪装成强者，抢劫仙家坊市，还逮着一家薅，是与那仙草谷有什么过节？”
小熊猫彻底绷不住了：“你这人怎么啥都知道！”
“因为我修为高啊。”
“多高？”
“十层楼那么高。”
易宁继续追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那不是抢劫！药草都是我家的，那狗屁谷都是抢的，还杀了我兄弟姐妹！”
小熊猫声音大了起来，昂着脑袋怒视，易宁笑容一点点收敛，皱着眉与之对视。
“娘亲果然说的没错，人类说翻脸就翻脸。”
小熊猫心底害怕极了，却还是没收回视线，这些年的流离失所让它明白，胆怯只会招来更多欺凌。
易宁侧头瞥了眼仙草谷方向，然后恢复笑容：
“刚才不是针对你，别怕。”
“我哪有怕！”
“那你又为何要医治这些百姓？”
“因为我读过医书啊！医者当悬壶济世，这话虽是你们人族圣人胡诌的，但勉强还有些道理吧。”
小熊猫越说越得意，不由得“哼唧”两声。
易宁：“听你意思，医圣还有过错？”
“圣人既是圣人，学问当然大喽，但不代表道理全对呀。”
“那你说说。”
“你真要听？我以前和其他人说起时，还没开口就被他们怼回去了。”
小熊猫一下还整不会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认真观察，而后眼眸瞬间一亮。
它走下蒲团，将前肢背在身后说道：
“医书上可有说过，医圣见人间疾苦，病无所医，便传医术于天下，望众生远离疾病。
“结果呢，现在医者确实到处都是，可还不是许多人病了没钱医。
“不仅如此还霸道得很，老子去过几个仙家坊市，想要免费救人都不行，说什么妖族不懂医术，狗屁！明明就是嫌我破坏他们生意了。
“老子虽然不是多么聪明，但还不是看得出，医修与丹修又有哪门子区别？”
“这么多年医圣管都不管，那他当初向天下发下的誓言有屁用嘞！还不是食言了。”
小熊猫显然积怨已久，说得极其流利，最后看着易宁：
“你咋不说话，想反驳就说呗，反正老子都习惯了，以前还有人给老子扣亵渎圣人之罪，老子过了上顿没下顿，兄弟姐妹也都死了，怕他个卵子。”
“......我没想反驳，你说的对，此事的确医圣之错。”
易宁手臂轻抬，泥像下方那颗苦艾草来到他掌心。
“你要干嘛！”小熊猫惊叫，这药草是他如今所有依仗，也是兄弟姐妹拼死护下来的遗物。
易宁按住扑上来的兽爪：“这棵药草正值五千年蜕变期，不能离开生长之地太久，你光用香火之力拖延是没用的。”
“你懂药草？”
“且看。”
易宁扒开苦艾草的根部，外边还很娇嫩，可中心处的根须已经变为黑色，“平日埋入土里，你根本察觉不到，最多两年，此草必会枯萎。”
小熊猫这次信了，神色着急：“那该咋个弄啊！”
“你家乡在哪？”
“......”
小熊猫沉默以对。
易宁语气温和：“信我，可以吗？”
小庙里陷入寂静，只剩墙角处的夜虫鸣叫。
又过去好久，才有道稚嫩的声音传出：“那本大爷相信你一次，不准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