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断臂
洛枸杞与陆霄云二人端坐正堂,堂内古韵森然,檀香袅袅。陆霄云轻抚鬓角,微叹道:
“自我洛家收服鹤鸣、烟霞、玄罡三脉,再加上自有的桑澜山脉,如今北窗望五大山脉之中,唯剩西侧景诺茶山仍为外属,余者皆纳入我洛家掌控,连成一片广袤之地。”
语罢,目光悠远,似将这片山河尽收眼底。
洛枸杞闻言,将墙上方舆图轻轻取下,展于案前,凝神细看,指尖在图中缓缓划下一线,眼神亦愈加凝重,他正色道:
“此前不过略知大致,如今一画,方觉吾家疆域已然辽阔,除四大山脉治下之地外,原各世家势力交错缓冲之域,因三大世家覆灭,这些地带自然归我家所有。”
陆霄云默默点头,随即双眉微蹙,沉声言道:
“虽说这几脉大阵已被我稍作修缮,然而不过权宜之计,恐难久持。”
“若要建造一个新的护山大阵,囊括四大山脉,以老夫如今的修为,恐是难以做到啊。”说到此处,陆霄云不禁心生几分愧色。
他自驻洛家以来,疏于修行,日日沉湎酒乐,几年来不过从筑基八层勉强迈至筑基九层巅峰。
其实他早已窥见眼看金丹门槛,却因懒散不曾费力去踏,如今要掌山布阵,却觉力不从心,心中无奈,暗悔往昔荒废修行时日。
洛枸杞闻言,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眼神微敛道:
“如今我家吞并三大世家,所得灵石、珍宝可谓丰厚,修行资粮已不成问题。”
“若霄云兄有意闭关冲击金丹,我洛家定当倾尽全族之力,助你一臂之力,保你无虞。”
陆霄云闻言,心中微动,遂重重点头,未言片语,只是闭目凝神,神思已然飘远,细细思量起突破金丹所需的时日与资材。
他心中盘算许久,眉头微皱,喃喃自语:“成丹之机,不可仓促,然机缘、灵药俱备,还须沉心静气,方可一举渡过此劫。”
语气虽轻,却带着几分深重之意,似乎已在心中默定一番决意。
二人正端坐堂前尽皆默默思躇之时,堂外忽有急促脚步声传来,一位身材精壮的美髯青年大步迈入,手中紧握一柄刻满符文的太刀,急匆匆冲入堂中,扑通一声跪地,泣声道:
“主家遭难之时,朱拓不在家中,万死难辞其咎,还请四爷重责!”
洛枸杞抬眼,见跪在堂下的青年正是家中客卿朱拓。
自洛家遭遇突袭以来,朱拓便行踪不明,至今日方才现身,洛枸杞心中暗生疑窦:
“此人消失多日,原以为与赵澜、张玄慧同流合污,至少知晓内情,否则怎会在家族危难时遁去?如今竟还敢归来,莫非真是不知死字怎写?”
他心中冷意渐生,话语中带着锋利的寒意,眼神中毫不掩饰对他的怀疑,沉声道:“朱客卿,好久不见,不知这段时日去了何处享清福?”
朱拓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滑落,声音哽咽,哭声接着说道:
“平日里杞茂练刀太过用力,家中剩下的刀全被他劈砍得钝了,那日我特意去了千阙坊市,找器师打造了一柄不易断折的金刚刀,原本想着让他日常练刀用。”
话语未尽,便从腰间掏出一柄崭新的金刚刀,双手呈上,接着哽咽道:
“没想到,这刀刚锻好,便传来家中遭袭的噩耗……更没想到,三爷他……”话未完,已是泪如雨下,哽咽难语,悲恸之情溢于言表。
洛枸杞方才在祠堂中勉强收拾起悲痛心情,现下又听朱拓提及洛熊胆之事,心中悲愤顿时如潮涌来,冷哼一声,语气愈发冰冷:
“倒真是凑巧,恰在我家遭难之时,你却偏偏跑去千阙坊市锻刀。你平日与赵澜、张玄慧共居卿居苑中,二人密谋作乱之事,你竟能丝毫不知?”
话毕,他猛然一掌拍在堂中八仙桌上,震得整张桌子颤动不止,硬生生砍下一个桌角,气势逼人。
朱拓仍旧匍匐在地,丝毫不敢抬头,眼泪簌簌落下,泣声道:
“自教授杞茂练刀以来,他日夜习刀,我也日夜陪伴,是以多住在偏院,极少回到卿居苑中,二人密谋之事,我确是毫不知情!
“若早知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我朱拓恨不得亲手将这两个忘恩负义之徒千刀万剐。”他双目赤红,血丝密布,显然对赵澜、张玄慧背叛洛家之事痛恨至极。
洛枸杞见他如此模样,心中却冰冷如霜,全然当作他在堂前故作姿态,冷声道:
“不必做这般戏,我家向来不吃这一套,你说你未与赵、张二人同谋,却又如何自证?”
朱拓闻言,感到洛枸杞对自己再无信任,心中焦急如焚,气血上涌,悲愤之情难以抑制,哽声道:
“我朱某问心无愧,绝未做过背叛主家的事!愿以任何方式证明清白,全凭四爷示下!”
洛枸杞侧头望了陆霄云一眼,见他眼中已有几分对朱拓的信任之意。思索片刻,他沉下心来,冷声道:
“你教授我儿杞茂练刀多日,尽心尽力,我家也不是不识好歹。念及往日情分,我也不难为你。”
“若你不愿自证,便离开洛家,往日恩怨一笔勾销;若你想证明清白,愿继续担任客卿,教授杞茂练刀,那就请自断一臂,以证对我洛家忠诚!”
堂下朱拓闻言,心中一阵巨震,刀修修士视手臂如性命,一旦断臂,修为必定大幅倒退,几近废去,但若不如此,又如何证明自己清白?
心念交织,朱拓陷入痛苦挣扎。正当他踌躇难决之时,忽听堂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一把铁刀落地的清脆声响。
不久后,只见年仅十岁的洛杞茂踉跄走上堂来,神色苍白如纸,右手死死拎着一条鲜血淋漓的断臂,左肩袖管空荡荡,血如泉涌,已经将衣衫染得通红。
洛杞茂踉跄着步伐,血染衣襟,面色苍白,眼中却并无半分畏惧,他那双年幼的眼睛里,映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决绝与狠辣。
他右手紧紧拎着那条断臂,鲜血不断滴落在地,就连那条臂膀的痛楚都未能动摇他心中的坚定。他的嘴角微微扯动,血液从口中溢出,混合着未愈的伤口,滴落成串血珠。
他咬紧牙关,面容因剧烈的痛楚而扭曲,却依旧倔强地抬起头,直视着父亲与朱拓,眼中那份坚决如寒铁般锋利,毫无一丝动摇:
“父亲,师父绝无背叛洛家之心,这条臂膀,孩儿替他断了!”
他那虚弱却犹如划破长空般利剑的声音刚落,被鲜血浸满的幼小身体不堪重负,最终眼前一黑,重重地倒在了堂外石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