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血债
山风猎猎,天地肃穆。
乌云笼罩在半空中,洛花雕再也无法支撑,身着黑色劲衣的身影在半空中骤然急坠,宛如断翅孤鹰,直直坠向深渊。
瞬息之间,徐红袍御梭如电,风卷云翻,将洛花雕从山涧中一把捞起,轻轻交到洛青稞怀中。
洛青稞满目热泪,双臂颤抖,紧紧环抱着奄奄一息的洛花雕,心如刀绞。
只见洛花雕面色苍白,气若游丝,颤声喃喃道:“稞弟,快……快回大闯山家中!”话音断续,仿佛随时都在随风散去一般。
徐红袍依照洛青稞所指方向御梭飞去,面上沉静如水,内心却波澜暗涌,他眼眸微沉,心中思绪千回百转:
“北鸢门竟是这滔天阴谋的幕后推手,如今此举虽救下洛家,却从此与北鸢门势不两立,须得从长计议才是。”
飞梭急落,大闯山山腰间万籁俱寂,静谧如死,洛青稞目光一扫,洛家府邸前尸横遍野,血迹斑斑。
然其中却鲜有绿蚁红泥家兵的尸首,眼前堆积如山的亡者,大多是其他三家的家兵。
洛青稞跃下飞梭,疾步奔至近前,定睛一看,只见这些敌兵皆喉中被锐利爪锋一击撕破,死状凄惨,后脑更是空空如也,唯余漆黑大洞,令人毛骨悚然。
洛青稞心头一凛,目光再转,只见堆尸之上,一道淡银如雾的纤小身影正匍匐其间,毛发如烟,动若幽风。
爪中捧着一块白花花的脑髓,正悠然啃食,眼中灵光乍现,灼灼如星,那身影正是他不久前从玄罡山脉带回的银云猴妖。
洛青稞见此情景,心中豁然:“是了,这银云猴妖已是筑基八层修为,寻常练气修士焉能敌得过它?”
洛青稞上前,轻抚那银云猴妖柔顺如烟的银色毛发,低声询问道:“好猴儿,快告诉我,家里人都躲到哪里去了?”
银云猴妖见他靠近,先是机警地将爪中那块白花花的脑髓飞快藏于身后,不愿让他碰触,随即仿若听懂他话一般,抬爪指向洛家府邸后山的方向。
洛青稞见状,心中登时会意:
“方才情急之下竟未想到,陆恩公在布置桑澜大阵时,曾于家中府邸后秘密建造了一处隐匿于山间的秘洞,专为危难时避难所用,如今家中老幼定然已藏身于此处。”
他心中焦急,立时飞奔而至,至秘洞前,寻得阵眼,用秘法轻轻一触,阵法应声而开。
阵法方开,忽有一股蕴含浓烈酒意的法力迎面扑来,那酒意虽强,却毫无杀机,洛青稞手臂轻扬便将那酒意挥散。
眼前显现出一张惨淡憔悴的桃花面庞,洛青稞心中一震,脱口大喊:“茸姐,是我!”
洛鹿茸方才错将闯入秘洞者当作敌家修士,仓促之间,她炉中酒元聚集,生疏地将一股酒意向洞外击去。
当她看清来者是洛青稞时,原本紧绷的身躯顿时松懈,整个人瞬间瘫软,昏厥在洛青稞怀中。
她身后的洛生姜虽同样面色苍白,满脸憔悴,但眉宇间却透出一股铮铮铁骨,神情刚毅,厉声问道:“稞弟,敌兵可已退去?”
洛青稞上前轻抚她肩,安抚道:“大姐放心,敌兵已然退尽,家中无碍。”言罢,急忙将怀中昏迷不醒的洛花雕交至她手中。
待一切安顿妥当,洛青稞不敢稍作停留,带领洞中家属返回洛家府邸,天光微曦,破碎的家园之上,风中仿佛仍残留着一丝杀伐的余韵。
洛家山道之上,夕阳余晖洒落,天光破碎,数十名绿蚁红泥肩扛着一具宛若小山般的庞大身躯,步履沉重,面色悲戚,哀然无语。
那壮硕如盘龙般的躯体被斜阳映得斑驳,仿佛失去了往昔的威严与生气,只剩下一片凄凉与沉重。
走在最前方的洛枸杞,双目空洞无神,原本刚毅轩昂的面庞如今憔悴不堪,眼中的桀骜与洒脱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悲痛。
他神情呆滞,步履蹒跚,仿若失魂之人,曾经的豪气不复存在,留下的唯有无尽的哀伤。
洛杞茂手持大刀,紧随其后,手牵着洛枸杞,眼中尽是怒火与痛恨,泪珠一颗颗坠落,仿佛无法遏止的悲怆,燃烧在心中,化作怒意与仇恨。
他步伐沉重而坚定,悲愤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却强忍不发,只任泪水无声滑落,滴在刀柄之上。
方才他与父亲洛枸杞见敌军退去后,赶忙从桑澜大阵南面向西赶去,却刚好看到那无比悲壮的一幕。
洛熊胆横躺于血泊之间,满身伤痕累累,浸透了绿蚁红泥家兵的鲜血,亦染满了自己的酒色血液。
他身后,绿蚁红泥家兵早已尽数殒命,唯余他一人,纵然倒下,仍将那雄壮如山的身躯横亘于洛家山道之上,死死阻断敌兵去路,寸土不让。
敌兵见大势已去,本欲溃逃,然面前这具如铁铸铜浇般的身躯,竟犹如一座不朽的石碑,无论如何刀劈斧凿,始终不肯移动分毫。
失去意识的洛熊胆,虽已是命悬一线,体内酒血几将流尽,却似凭着最后一丝残存的执念,将自己的身影化作一道永恒的屏障。
山风悲啸,血色夕阳将他硕大的躯体拉长,映在山道之上,如一堵不倒的铁壁,敌兵心生寒意,望着这既已死却仍不可逾的身影,竟无一人敢再上前。
山道寂静,风声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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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后,洛家祠堂前。
洛氏酒族族人身着素衣,净身沐浴,以酒洗尘,捧祭酒于手,依次跪拜于祭坛之前,行三拜九叩大礼。
祭坛上空,洛熊胆的胧盾酒魂缓缓浮现,威烈如昔,洛青稞上前,亲手将祭酒倾入酒炉,以酒火引燃,烈焰腾起,火光中烟气袅袅,盘绕祭坛,直冲霄汉,烟气弥漫,化为浓郁酒香,飘散天地,昭示洛熊胆之酒魂已归酩境。
洛花雕立于坛前,口诵祭文,字字悲切而悠远:“生如烈酿,逝如醇香;今以酒祭,魂归酩境。愿天上醉月为伴,地上酿魂永存。此杯祭天,愿逝者安然,来世再饮共醉。”
祭礼既毕,桑澜山涧降下醉灵雨,细密洒落,百草溢香,花木欣然生长,天地间一片灵意氤氲,整座山川为之所荡。
醉灵雨携着淡淡酒酿之香,细细落下,点点洒在洛花雕冷峻如铁的脸庞上,雨珠滑过他那条狭长幽深的刀疤,如血泪一般坠下,染在祭坛前的青石上。
他的目光如寒刃,透着从未有过的阴鸷与肃杀之意,整个天地都被这股森冷的气息所笼罩,杀意在雨雾间氤氲,仿佛连醉灵雨都为之凝滞。
他抬首直视前方,眉宇间凌厉如电,声如冰铁,沙哑中透着摄人心魄的阴冷:
“血债,到了用血来偿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