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进山

洛家偏院。

院落正中，洛青稞躺坐于青松岩砌成的偌大酒池内。

面色无比苍白，古茶色的脏辫被汗水全然浸湿，凌乱的披在肩上。

三月来的闭关煮酒，已几乎将他的精力耗尽，但却始终离那道触手可及的门槛差了半步。

《酒境浮图》之上，烂泥二字下的第九颗酒迹早已深黑如墨，眼看就要滴落下来。

但在它之上的朦胧二字却迟迟未能亮起。

近半月间，洛青稞神识已多次模糊，隐约间在酒楼二层内看到过通往三层的楼梯。

但无论他多么用力想要向上攀爬，那楼梯便如无穷无尽般生长着，离酒楼三层的距离始终未曾减短。

眼看池中月白色的燕鱼竹冰汤就快煮完，洛青稞十分艰难的从酒池中抬起右手，聚起酒元轻轻弹了弹酒池边的竹管。

竹管立时发出强烈的震响，半晌时间沿着管壁终于传到了山峰中的洛家酒坊内。

竹管另一端牵着的小铃微弱响起，一只雪白细嫩的纤手上前轻轻将其摆停。

洛鹿茸秀眉微蹙道：

“稞弟近几日用酒越来越快，但敲这竹管的声音却是愈加弱了。”

她心中焦急万分，但手中丝毫没有停止酿酒的工序。

眼看燕鱼竹冰汤的酿制原料就要用光，以目前酿酒用度来看堪堪能抵过这个冬天。

“若是来年开春前，稞弟还未能突破朦胧境，可就真的无酒可煮了......”

将方才取出的灵鱼之眼放入到灵竹汁液中，洛鹿茸取来信纸简要写明情形后，着墨鸦送往山下。

墨鸦叼住信件，顺大闯山山峰而下，乘风数翅间便飞入了洛家正堂之中。

洛花雕停咒睁眼，看完信件后面色凝重：

“定是到突破最要命的时刻了，此时家中又怎能成为稞弟的拖累。”

他从怀中取出储物袋，东拼西凑出小二十块灵石来：

“这可是洛家最后的家当了。”

心中虽是百般怜惜，但却不敢有丝毫滞慢，洛花雕赶忙请来大哥洛山参。

将灵石交予他到北窗望中购置燕鱼竹冰汤的酿造原料。

“这点灵石也最多就够小半月的量，若到时......”

洛山参接过灵石后正欲问及，洛花雕闭眼打断道：

“大哥先去，之后我再想办法......”

见洛山参领命去了，洛花雕轻抚着臂上墨鸦想道：

“实在不行，也只能去求她。”

修剪得精致利落的碎须仿佛更白了许多，狭长双眸中冷冽之气更甚，但却似乎含了一丝悲伤。

两个偏院之中，洛熊胆和洛枸杞分别盘坐于自己院中的酒池内。

碧绿色的清寒酒酿灌满整池，两人酒炉中正温煮着这趋避瘴气的碧莲草露。

相比若耶小溪中潺潺流淌的匠品酒酿，作为珍品上乘的碧莲草露对酒境提升要慢上许多。

但为了深冬入山之时，能不中瘴气之毒，三月间二人都将日夜只煮这一种酒酿。

当下洛熊胆是烂泥三境巅峰修为，三月后应能将将突破烂泥四境。

洛枸杞酒修天赋虽更高些，但奈何酒魂特殊且平日里一心放在传香火上，月前也才刚刚突破烂泥五境。

因此自那日洛花雕决定三月后进山，二人就未曾再敢怠慢半日，在各自院中酒池内闭关苦修。

除此之外，洛虫草御养的四只酒兽所食的糟粕酒肉，也都尽皆由碧莲草露制成。

洛虫草则是饮下洛生姜为他特制的碧莲草羹，驱瘴效用也无甚差异。

此刻深山之中，洛家家兵正围绕瘴气所在的区域外，大肆砍伐着林中草木。

洛花雕为了防那碧眼狼妖不敌之下，遁入林中逃之夭夭，想出此举以防万一。

伐木之声虽会惊动洞中妖王，但洛花雕反而令家兵们增大声势，以期能在它突破筑基的关键时刻扰其心智。

目前洛家家兵已有五百规模，尽皆由大闯山及周围小山中的猎户组成。

若被选入洛家家兵，家中猎户贡奉减半不说，更能每月得两坛凡品酒酿作为军饷。

山中猎户为趋阴寒大多好饮，嗜酒如命之徒更是大有人在，此举可谓正入人心。

————

三月之期，眨眼便至。

凌冬降临，大闯山后，白雪皑皑，寒风刺骨。

深山内瘴气渐轻，其外深林早已被洛家家兵尽数砍光。

望景阁内，洛花雕凝眼眺去，似已能透过瘴气看到那碧眼狼妖栖居的山洞。

紫霭昏灰的瘴气外，洛家家兵列阵以对，将瘴气内的山洞围的水泄不通。

洛花雕一身黑色劲装，刀刻般瘦削的脸颊上面如冰霜，那道狭长幽深的疤痕将他眼神衬的尤为冷冽。

身后洛山参和洛枸杞骑于马上，二人皆在此月先后突破了烂泥五境。

洛熊胆与高头大马并肩而立，满身修为烂泥四境，通体筋肉精壮如铁，酒骨酒脉尽皆高涨暴起。

洛虫草赤足盘腿，坐于如山酒象之上，身后三头酒熊雄浑威武，爪如钩镰。

几月以来，四只酒兽除了食用碧莲草露制成的糟粕酒肉外，尽皆日夜饮用那若耶小溪中流淌的匠品上乘酒酿。

据洛虫草所想，如此这般喂养方法，能使它们在进山对阵狼妖之时，合体爆发出练气七层修士的战力。

这样算来，对敌瘴气中练气九层的碧眼妖王，加上两只练气六层的狼妖扈从，洛家并无必胜把握。

尤其练气九层的洛花雕苦于没有咒杀所用的樱瓣，恐怕只能发挥出练气六层的实力。

而若那碧眼狼妖，已然成功突破筑基，洛家几人此去恐将有去无回。

三月以来，这些情形洛花雕早已在心中推演过无数次。

但纵是九死一生，当下他也只能选择孤注一掷。

母亲柔氏带着女眷们站在院门前，尽皆面带忧色，有些性子弱的更是悄然抹泪。

洛花雕从望景阁中踏出，带着几个弟弟跪到柔氏身前：

“碧眼狼妖作奸犯恶，欺虐生灵，山中百姓苦不堪言。”

“花雕身为大闯山山主，岂能坐视不管，故今日带领兄弟几人进山斩妖。”

“若遭不幸，山主之位传与五弟青稞，代兄堂前尽孝，主山中之事。”

柔氏潸然泪下，颤颤巍巍上前将其扶起，哭声道：

“这便去罢。”

洛花雕面如平湖，缓然起身从身后家丁手中牵过乌骓，翻身上马冷声道：

“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