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捐资助饷（七）

“武清侯何在？”

王德化应道：“他们兄弟俩都在殿外候着呢”

“让他们进来吧，朕想听听他们兄弟俩自己的说辞”

一前一后两个人进来，一个风流倜傥，满身贵气，一个则举止猥琐，衣着寒酸，看起来躲躲闪闪的。

果然真的很像“贾宝玉”和“贾环”。

无权无势的男人，到了中年真的难呐，怪不得这李国普会铤而走险，又重提此事——如果不借机搏一搏的话，那可真的是要一直穷困潦倒下去了。

刹那间，崇祯想起了前世的好多事。

“武清侯，你兄长状告你独吞父母家产，这事你怎么说？”

“启奏圣上，这纯粹是那李国普妄图夺我家产造的谣，当初他娶妻之后，就已经出了侯爵府，分户别居了，府里循例给了他3000两银子，又给他在府外买下一座小院，这也是我李家一贯的规矩，庶子成家都是这样。当年顺天府、宗人府都是这样判定的，认为是这李国普在胡搅蛮缠”

这人真是嘴硬啊。

不过也是够吝啬，跟那周奎是一丘之貉。

周奎捐款500两，这人捐款800两。

崇祯点了点头：“武清侯爵位传了几代了？平日里表现如何？”

这李国瑞顿时显得有点慌张，还没说话呢，一边的宗人府府正就代他说了。

“启禀皇上，武清侯爵位自神庙继位开始，由李太后的父亲李伟封武清伯，万历十年，因为皇子诞生封武清侯，赐三代诰命，迄今已经是第四代了。武清侯第四代传人李国瑞袭爵多年，无功于国，毫无建树，曾被都察院查违规取利两次，曾被顺天府查强买海淀民宅致人重伤一次，奴仆强娶民女一次”

一个典型的勋戚之家，混吃等死，大过没有，小过不断。

崇祯当众叹息：“第四代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呀，现在都有端倪了。你看你们兄弟这闹的，你武清侯自己锦衣玉食，身宽体胖，你再看看你兄长，唉……”

李国瑞顿时大感委屈：“皇上，这恐怕怨不到臣身上，是他自己不善经营以致家徒四壁”

欺负老子没看过《红楼梦》吧！

崇祯又问李国普：“李国普，你自从侯爵府里面出来之后，做何营生？每年能从府里面得多少东西？”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话李国普顿时眼眶都红了：“草民自侯爵府搬出来后，开了一间生药铺为生，可自从状告了李国瑞，他就屡次指使家丁破坏我的生意，又买通衙役和地痞流氓欺压我，没两年我的生意就没法做了，这些年一直苟延残喘。至于府里，更是不可能给我发一点东西”

这跟记忆里的情况不同，崇祯好奇：“你们李氏宗族每年年底不给你发一点东西？”

李国普顿时放声痛哭：“陛下，草民实在是苦啊，那李国瑞是我们李家京城一脉的族长，他在多年之前就召开家族会议，将我逐出族谱，年底的祭祖大会都不让我参加，更别提从府里领取我们李家的年例了”

话说到这，众人不禁眼露愤慨。

这李国瑞也太霸道无情了吧。

好歹这也是你哥哥。

就因为和你有争执，你就将他逐出族谱，让他自生自灭了。

在这个时代，逐出族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尤其是家里面有爵位的大家族，族内和族外可以说是两个世界。

看来这李国普也是被逼急了，这才不惜自爆。

左都御史钟炌上前，眼露寒光，说道：“陛下，武清侯不但苛虐兄弟，且治家无方，其管家林大、赖宗方两人仗势欺民，违规取利致人死命，日前都察院巡城御史接到苦主后人的首告，人证物证俱全”

这钟炌是严嵩的老乡，为人却是相反，平素对待吏员十分严苛，对待普通民众相对宽厚，是个典型的“士大夫”，收到了王德化的确凿证据，自然无法忍受——尽管知道被利用了也无所谓，只求将这林、赖二人绳之以法。

崇祯痛苦地闭上眼睛：“悲哀，朕真替孝定皇后感到悲哀，她一向为后宫之楷模，朕记得《神庙实录》里记载，孝定皇后多次对武清侯李清进行规劝，让他好好管理家族，为国家出力，为皇上分忧，为后代积德，看来他的侄孙已经将她的话全忘了”

李国瑞痛哭失声：“陛下，陛下，臣错了，臣这就改”

“林尚书，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礼部尚书林欲楫就在边上看着，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被崇祯点名，顿时头大，这事兜兜转转的，怎么又落到了自己的头上，但他一向以忠节自诩，最厌恶这种兄弟失和，家族失序的事情，随即说道：“李国瑞、李国普兄弟失和，互相攻击伤害，并两次将官司打到御前，大失孝定皇后治家垂范，以微臣之见，可降武清侯爵位为伯爵，同时分割伯爵府部分田产给李国普，以显朝廷之德。至于那两个管家依律严办就是了”

崇祯不禁点了点头。

王德化发愁——皇上难道忘了？那20万两还要不要了？

刑部尚书刘之凤说：“李国瑞虽说是嫡子当家，可李国普毕竟是长子，这种兄弟失和，嫡子迫害庶长子的事过于骇人听闻，臣建议罚武清侯白银5万两，同时将武清侯爵位废除”

众人大吃一惊——除爵？

这也太严厉了吧？这刘之凤跟武清侯有私仇？还是他在向皇帝示好？

王德化说道：“这李国瑞毫无大明侯爵风范，微臣建议废掉李国瑞武清侯的爵位，由李国普担当，李国普既然愿意捐出20万两银子，可以将这20万充入太仓以作军用”

果然够狠！

李国瑞已经眼显绝望。

怎么会这样？

若真的要掏出20万两银子，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笔钱绝对不掏出来——宁死也不给。

崇祯摇了摇头，一锤定音道：“李国瑞所作所为，大失忠孝之道，回头你自己在孝定皇后灵前请罪吧，武清侯爵位变为流爵，之后就以锦衣卫千户传世。李家恢复李国普在族谱里的地位，每年武清侯爵位养赡田的收入就给他吧，以弥补他这些年遭受的委屈。

至于那两个管家，立即抓捕，家产尽皆抄没，妻子奴仆籍没入官”

侯爵养赡田至少有个700顷地，每年能得2100两银子，李国普这下算是发财了，就是这笔钱领不了多少年——可即便如此也算大赚了，至于当官的事还是算了吧，这种人不配当官。

最后，崇祯终于说到了捐资助饷的事：“至于武清侯捐资助饷的事儿，武清侯已经捐了800两，就不必再提这事啦，朕虽然缺钱，可绝对不是那李自成、张献忠，绝对不会无端去夺臣子们的家业，反而更要保护大家的合法产业。

就这样吧，朕真的不愿意再看到这种兄弟相残的事，以后武清侯一切朝廷大典不要参与了，朕实不愿意见到这种人。

另外，刁奴仗势欺人着实可恨，都察院牵头，刑部、大理寺、锦衣卫都参与，好好查一查，看有没有类似的事，朕不能忍受再有大明百姓惨遭恶奴毒手”

就这？

这就完了？

李国瑞暗自庆幸。

那20万两的事儿提都不提一下？

只是可惜那武清侯的爵位，再过若干年没了，好在家产是保住了。

至于两个刁奴，抓了就抓了，还腾出两个位置，反正家里奴婢多得很，还都想当管家呢。

至于每年给李国普的2100两银子，无所谓，就当打发叫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