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孙传庭(一)
真定城,大校场。
尽管朔风凛冽、寒气刺骨,可是整个校场当中却是气氛肃然。
数千名士兵按照自己的编伍,排着整齐的队列在校场中随着中军传令官的旗帜作出相应的动作。
“你在发什么愣?没见中军的旗帜已经改变了吗?”
“专心点,朝廷的饷银可不养你这样的窝囊废!”
“再敢私下说话,仔细你的皮!”
几个军法官时不时地穿梭在队列之中,见到一些发愣的、扭扭歪歪的、说小话的,顿时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甚至还边骂边打,有多次不听号令的,直接就被单独拉出来,上报后或打军棍,或直接砍头示众。
仅仅几天时间,校场入口处的旗杆上已经挂上了七八个人头,端的是吓人。
校场最前面的检阅台上,大明平西伯,总督天下援军孙传庭身着戎装,满脸煞气。
他的身边则是一个身着红袍的中老年文官,虽然个子不高,可是双眼炯炯有神,还时不时地转一圈,显示出此人的狡黠灵动。
这个人就是南下督察军事的首辅刘宇亮。
孙传庭、刘宇亮的下边,几位将官依次而列:关宁军的重要将领,前辽东总兵吴襄,巩固营参将孔希贵,保定镇游击刘禾,以及孙传庭抚标营参将解文英和郭清。
自从朝廷封赏孙传庭的圣旨到了真定,这刘宇亮就立马转变了态度,放弃了自己在府衙中的“安坐督查”生活,也带着一众亲随到了校场中,想好好地近距离观摩一下这平西伯的练兵方法。
放之前,刘宇亮是绝对不会来的。
可现在,连圣旨都专门点出了这孙传庭的“一大功”——练兵,作为一个“自诩知兵”且有志于军功的首辅,来看看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也是当下大明的风尚——有抱负的官员都开始研究军事了。
没想到,一来就吓了一大跳,校场大门口分左右高悬着一个个狰狞的士兵人头。
左边是东虏的几个人头,这是孙传庭从徐沟千里赴援,解围真定时斩杀的几个东虏的哨探。
右边是违反军令的明军士兵人头,是孙传庭最近练兵时所杀的一些不听号令者。
一开始,练的是最基本的队列步伐。
刘宇亮感到奇怪的是,这些军队并没有保持原来的编制。孙传庭将这些部队重新进行了混编,主要是将其他部队的骑兵都编入了自己的巡抚标营里头,意思是要将所有的骑兵集合起来使用。
至于步兵,虽然也集合起来团练,可是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大体架构。
好在众将都知道这只是短暂的混编,等到东虏退走,这些士兵肯定要“各归各家、各找各妈”,所以领兵的将领才没有多说什么。
谁叫这孙传庭现在正得圣眷呢!
皇帝如此信重于他,大家只好听从他的号令了。
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的严厉!
怪不得,这人在陕西连续大胜、威震天下的时候,竟出了“蓝田兵变”这样的怪事儿,那边兵许忠、刘应杰等九百多人竟然直接叛变从了贼。
估计就是受不了这孙传庭的“严厉”和“高压”。
照这种严厉的训练规则,当流寇还真的有可能,至少自由自在。
队列训练完成后,开始进行总结。
“大人,刚才队列训练,有五人干犯军令,其中一人身犯死罪,其余四人违反中军旗鼓号令,屡教不改”
“犯死罪的当众斩杀,其余的打30军棍,再不悔改立斩不饶”
“是”
旁边的刘宇亮顿时脸色煞白煞白,手一抖一抖的,听到孙传庭要杀人,竟是下意识地出声制止:“平西伯,大敌当前,能否卖老夫一个面子,饶他一命呢?”
孙传庭有些诧异,看了眼这位首辅大人,到底是顾及到了他的面子,没像那晋州知州陈弘绪一般给他难堪。
只是说:“有首辅大人求情,免其死罪,重打四十”
刘宇亮这才脸色稍霁,不过还是找个时机语重心长地低声问道:“伯雅的封地在利州,老夫故乡在绵竹,两地相距不过数百里,咱们也算大有缘分之人。老夫真心问一句,伯雅在陕西平定流贼靠的就是这种练兵法子?”
见对方说的诚恳,还有结交之意,孙传庭也没有推辞,诚恳解释:“首辅大人明鉴,练兵方法各将不同,不过我一直都是如此,讲究一个严字,但严之后必须有胜利。首辅也算知兵,当知‘慈不掌兵’的道理,其实一切荣耀都以打胜仗为根本,而打胜仗的根基在于练兵、练兵再练兵。想当初我带着罗尚文的三千川军一起赴任陕西,就是在路上苦练了不到一个月的兵,一到陕西就将整齐王张显斩杀,这才站稳脚跟”
“路上就开始苦练?”
“不错,练兵也是一门功夫,也讲究个‘不进则退’,一天不练自己知,两天不练上官知,三天不练敌人知,就跟首辅大人练剑一样,你若不负功夫,功夫将来也必不负你。即便现在大敌当前,大家几个月后就要各奔东西,但练一天也有一天的效用,此事万分要紧,否则面对东虏毫无胜算”
……
这刘宇亮自诩“知兵”,平时在家中常与自己的仆人进行摔跤比赛,还常找人“斗剑”,有时也练一练骑射,读几本兵法。
在他的印象中,这就是学习军事了。
等到了战场,自己端坐帷帐,和自己的幕僚策划好一切,吩咐给几个武将执行也就是了。
这就是用兵打仗了。
本来是想见识一番孙传庭这个天下名帅、新任伯爵的风采,没想到却见识了这么一番可怕景象,还听了这么一番练兵道理。
这与他心目中的军旅生活,差的太远太远了。
而且,在此之前这孙传庭还不顾“体统”,亲自到营房检查士兵们的住宿条件,还与他们一起吃了个早饭,操练的这段时间也一直穿着厚重的铠甲。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这孙传庭也是个文臣呐!
文人也能这样?
这与那些武将有什么差别?
刘宇亮心中鄙视不已,可也不敢明着表示不满,毕竟这孙传庭现在的官位已经超过了自己。
而且圣旨上已经说了,让他负责筹措粮草和激励军心。
所以,在孙传庭唱完白脸之后,他还不得不出来唱一唱红脸,看来是多余了。
唉,简直无语透顶,不过这样也好。
接下来如果有丧师失地的事情发生,自己的责任也小一些。
放在以前,刘首辅是绝对不会如此忍气吞声的,肯定也要阐述一番自己的练兵道理,再当众威胁一番,好好地治一治这个目中无人的官场刺头。
不错,这孙传庭就是一个官场刺头,如果不是当初他跟吏部尚书,大冢宰谢升顶了起来,也不会被派往陕西做巡抚。
过去的陕西巡抚可是一个“畏途”,已经不是烫手山芋这么简单了,而是一个危险的“送命”职位,孙传庭之前的三任巡抚都没有好下场,到后来是大家死活都不愿意去了。谢升这才“推荐”资历较浅的孙传庭去,为的是将这个顶撞自己的刺头推到漩涡里——不管他是成是败,自己都算赢了。
没想到还真让他给成了事,三年时间,练兵有成,打仗虽有挫败但总体上大胜不断,连清屯这种事都敢干还干成了,现在竟被封了伯爵。
练了基本的队列之后,下面按兵种分别演练骑兵战术和步兵战术。
眼下的真定城中,骑兵只有孙传庭带来的抚标营1000骑,还有巩固营的1000骑,一共不过2000人马。
这2000骑兵就是孙传庭手上最强的攻击力量。
只见孙传庭在台上令旗一展。
这些人以50人为一队依次演练相应的战术动作,顿时杀声震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