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化淳哭灵
“卢督臣，你醒醒，老奴奉皇上之命来看你了呀”一声略显苍老但却撕心裂肺的哭声在顺德府衙里响起，惹得整个大堂里面的哭泣声顿时提升了几个等级。
此人正是大明司礼监秉笔，总督京营戎政，提督勇卫营事务，掌御马监印的第一大珰——曹化淳。
他接了崇祯的命令之后，马不停蹄从京营里面精选了500勇士，带上自己的一些幕僚和亲随，飞速南下。
虽然遇到了几波清军的探马，但一看到这支队伍的阵容，稍一接触就自动退去了。
曹化淳到顺德城后，先是汇合了宣府总兵杨国柱，山西总兵虎大威，还有卢象升中军营副将李重镇，兵部主事杨廷麟等人，向他们传达了皇帝的意思，使这些惶惶不安的宣大军将领们吃了一颗定心丸，然后又亲自到伤兵营里面慰问一众伤兵和残兵，转达皇上对他们的关怀之情。
杨廷麟眼上泪痕明显，愤愤之色溢于言表，想找曹化淳说话，却一直没机会。其实，曹化淳也一直在避着他，这人庶吉士出身，又得罪了杨阁部，身份实在太敏感，也只有皇帝才能决定他的行止了。
传说中的内相竟然屈尊纡贵亲自到伤兵营里面慰问众人，和大家交心交神，促膝长谈，引得这些大头兵们一个个感动不已。
当然也有一些有觉悟的，并不买账。
“曹公公，您老给个实话，皇上和杨阁部到底是怎么看待卢督臣和宣大军的？”
这还是客气的一种问法。
“曹公公，您一定要转告皇上，卢督臣是个忠臣呀，朝廷不能让忠臣抱屈啊！”
这是为卢象升抱屈的一种说法，也是主流的军心和民意。
“曹公公，朝中有奸臣呀，皇上身边有小人，卢督臣表面是战死的，可实际上完全是被他们给逼死的！”
这是比较尖锐的看法。
“卢督臣，你死的好冤呐，大明朝没希望了，大明朝没希望了，没希望了……”
一个明显是疯了的士兵在伤兵营里又唱又跳的，却没有人阻止，众人只是低声叹气。
……
看望伤兵是曹化淳一定要求的项目，杨国柱、虎大威等人也只好陪同着一起，听着这些话，顿时尴尬不已。
李重镇抽刀，想上前去斩杀那个疯兵，却被曹化淳阻止。
军心如此，李重镇他们作为将领，到了现在即便想弹压，其实也很难弹压下去。尤其他们这些往昔威名赫赫的主将，在关键时刻做了“逃兵”，把卢督臣一个人留在战场上，也使得他们的形象大损，在普通士兵当中的威信大大的降低，以至于现在说一句重话都不敢说了。
但曹化淳通过走访心里却是门清，这卢督臣是对皇帝和杨阁部彻底死了心，这才拒绝突围的，如果他真的突围了，等待他的没有鲜花和掌声，而是百分百的西市一刀。
他不像袁崇焕那样跋扈，千刀万剐自然轮不到他，但是被当众杀头是铁定的，这对一个自尊心极强的文臣来说，还不如直接死在战场上呢！
扪心自问，曹化淳何尝不是同样的心思？否则也不会连续两次告老还乡了，铁了心要离开崇祯这个军事上的大傻逼。
所以，宣大军的这些将领们就“无端”的遭了殃。
作为一个极端聪明的“内相”，曹化淳自然在他们极端惶恐无助的时刻进行了一番安抚，获得了这群勇将和猛将们的好感和感激。
谁叫他们对皇帝的意思一无所知呢！
自己的最大优势还不是因为在皇上的身边当差，了解皇上的态度，正好趁着这个时机为人排忧、安神、解惑！
这就叫“公门之中好修行”呀！
然后又慰问了匆匆赶来的卢督臣的弟弟卢象晋、卢象观和从弟卢象同。
卢象升的妻儿在卢象升父亲去世时提前回了老家，这三个弟弟因为陪同着大哥，一边准备科举一边学习办差，这才没有在宜兴老家。
这三个人一脸悲戚，对卢象升的遭遇十分愤慨，情绪颇为复杂，对崇祯和杨嗣昌都有相当的看法。但看到内相亲自来到并亲切慰问，所有的对皇帝的不满便烟消云散，只是将所有的怒火都转移到了杨嗣昌这个人身上。
做完了这些事，曹化淳才带着卢氏三兄弟专门去吊唁卢象升，一见面便痛哭了起来。
“卢督臣呐，想当初咱家初次见你，还是崇祯2年，当时你率领数千大名子弟北上，勇抗鞑虏……”
这曹化淳端的是好口才、好记性，带着哭腔在卢象升的灵柩前，一一回忆对方为朝廷所建立的卓越功勋，竟是越说越悲痛，越说越激昂，越说越慷慨。
卢象升的弟弟和督标营的几个将官们一个个听得泪流不止。
看来大家都误解了太监，太监里面也是有好人的嘛。
看来大家也是误解了皇上，皇上还是心念卢督臣的，还是信任卢督臣的。
做完了这些表面功夫，曹化淳迅速投入到实际工作中。
他已经看出了机会，这宣大军在卢象升的手上，委实是大明的一支敢战之军，其综合实力与关宁军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大的差别就是关宁军暮气深重，自保为上，而这宣大军却有一股子勃勃的生气。
这恐怕是卢象升总督宣大这两年赋予他们的最宝贵精神。
卢象升军政双优，喜欢以身作则，虽说是个文臣，还是全军的统帅，却喜欢身先士卒，在战场上可谓妥妥的霸王在世，这样的统帅带出来的队伍自然也有着非常强悍的霸王特质。
在崇祯朝的太监队伍里面，曹化淳是最善于识人用人的，接受皇帝的意思之后，他立马就明白了皇上的意图——要把这支最能打的军队化为己有，成为自己的亲军。
宣大总督的督标，虽说也是大明的军队，也是皇帝的部下，可他们的直接上级是宣大总督，是兵部。
皇帝真的要使用他们的力量，必须要通过内阁通过兵部，还要通过金钱。
远远不如自己的亲军好用。
就像那京营，虽说也是皇帝的御林军，可是皇帝想要调用京营，必须要通过成国公朱纯臣等一众勋贵们，也只有勇卫营和保定的巩固营这两支御马监太监统领的军队，才算是皇帝真正可以完全依靠的部队。
但曹化淳也明白，消化这支部队容易，可是要想保持卢象升统帅时那样的战斗力，却需要费点心思。
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宣大总督督标营，其超绝的战斗力一多半都来自于这支军队的灵魂卢象升本人，失去了这个灵魂，到底还能不能保持原本的战斗力呢？
曹化淳看着桌上的一串名字陷入了沉思。
李重镇，原辽军系统的将领，之前几年一直跟着卢象升南征北战，深得卢的信任，所以将其一个外镇将领任命为自己的中军副将，为的是能够在关键时刻利用他辽东马队的冲击力。
王钦，这是原来督标营的左营副总兵，统带1500人马，其中半数为骑兵，这人和中营副将白安都是宣大总督驻地阳和选拔出来的将领，是宣府、大同、山西战区的“当地人”。
可惜的是白安战死了，刘钦大战之前被派出去和东虏的外围哨探厮杀，带走了左营的500骑兵，侥幸活了下来。战后三天，就是他回到大营原地，找到了卢象升等人的遗体。
这人还能不能用呢？
只能说这人很有运气。
大战之前杨国柱、虎大威也都被派出去解围各地，但都及时赶了回来与卢象升的大营汇合，只有他跑得远没赶回来。
问题是，他是“有意”没回来，还是确实被东虏的哨探给绊住了？
这个其实挺重要，若“有意”没回来，那内心肯定有漏洞，人品或有问题，是不能大用的。
可不管怎么说，他的几百骑兵是真的，虽有折损可也算当下的一支重要力量了。
再往下看，一个人物跳了出来——督标营千总杨国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