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气味的秘密
窗外白的发亮，晶莹的雪花洋洋洒洒的从空中飘落下来。猫爬架上不再是那只慵懒的白色长毛加菲猫，而是蹲坐着一只小小的有着古典花纹的短毛狸花猫。小猫的瞳孔不停收缩，紧盯着窗外的雪花，好像在计算下落的时间。一片片雪花像蓬松细密的羽毛，飘荡在小猫宝石绿色的眼眸里。
带着厚厚围脖的小男孩路过橱窗，惊喜的看见里面那只砖红色鼻头的可爱小猫。他笨拙的从衣服兜里掏出一颗彩色糖果，抛起来又抓住，反复逗弄着。小猫好奇的直立起来，手掌贴着玻璃，跟随着糖果的行动轨迹快速滑动两只爪子。伸展开的胸膛上，若隐若现的露出一块猩红色胎记，藏在棕色的绒毛下。
“小奇迹，你快给我下来，要是把我的玻璃刮花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医生男孩从二楼走下来，看到小狸花猫的动作大声喊到：“要不是她那么宠着你，早就把你关起来了。”小奇迹转过身，调皮的歪了下头，男孩心下一惊总感觉这只小猫好像能听懂他的话。因为女孩对这只幸存下来的小猫格外偏爱，所以奇迹在领养中心拥有一点特权，她可以随意的散步玩耍。
小奇迹最近喜欢藏一些小东西，来考验医生男孩是不是真如老白说的那样，人类没什么嗅觉能力。记得上一次小奇迹把一个用来刷猫砂盆的钢丝球偷偷藏到沙发靠背和坐垫中间的缝隙里，医生男孩是一周后才发现的，因为扎到了一个胖胖来访者的屁股。还有一次医生男孩因为工作太累，在接待室休息的时候睡着了，小奇迹叼跑了他的眼镜，害得男孩找了半天。要不是趁女孩来宠物中心的时候，小奇迹在笼子里眼泪汪汪的装可怜，估计到现在还在被关禁闭。
除了故意和医生男孩斗智斗勇，小奇迹在中心里瞎晃悠风险也是很大的，时常遭到楼上的那对蓝猫兄弟的毒手，哥俩总是逮住一切机会揍他。上次小奇迹在管道里玩，不小心滑进了蓝猫兄弟的家里，被揍的鼻青脸肿。小奇迹一边哭着吃饭一边发誓，再长大一点就报仇，下定决心般猛着又多吃了两口饭。小奇迹在宠物领养中心里，最喜欢粘着老白，那个喜欢睡觉的老猫。小奇迹发现只要有人类在屋子里不管是医生男孩、那个总来看他的女孩或者陌生人，老白都在装睡，他不是真的睡着了，耳朵一动一动灵得狠。小奇迹也不知道老白到底有多老，虽然他几乎一天都不动，但老白有比猫砂粒还多的故事可以给他讲。
小奇迹还热衷于听断腿的米拉聊八卦，米拉总是能掌握最新的领养中心新闻。米拉说前些日子女孩在大学城附近捡回一只脸上有条长长伤疤的泰迪，好像是一名大学生由于放假没办法带回家，被抛弃在学校楼下了。据说这只泰迪不仅是个重度性瘾患者，还因为被抛弃变得有些精神分裂。一个月的时间里，糟蹋了方圆几里的大小母狗，经常惹麻烦，被大学城附近的居民，和那些小母狗的主人们追打的遍体鳞伤。
被女孩救回到中心之后，脾气也特别暴躁，一直寻找机会跑出去。米拉让小奇迹小心一点，这只变态泰迪对气味特别敏感，一旦被他逮住，他会拿那潮湿的舌头疯狂舔你的脸。小奇迹听完八卦，吓得每次路过那只泰迪的门口，都要抬起脚掌轻轻的走，身体紧贴着另一边，尽量绕远一点。
门铃响了，医生男孩慌忙地关掉淋浴喷头，从美容室里出来，全身湿漉漉的，手上还沾着泡沫拉开了门。女孩看到他衣服上的水渍，脖子上还有一道鲜红的印子，不禁被逗笑了。男孩狼狈囧囧地说到：“我在给丽娜洗澡呢”，女孩问：“要不要帮忙，是那只被绝育的布偶猫嘛？”男孩点点头，“这洗澡像要她命似的，洗完估计我就剩半条命了！”
女孩陪着男孩在美容室吹干那只叫丽娜的布偶猫，之前丽娜因为内分泌异常而引起子宫蓄脓发炎，陷入发烧昏迷的状态，被主人送过来治疗，听说要摘掉子宫不能生育之后，主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男孩说丽娜洗完，下一个就给奇迹洗。
此时的奇迹浑然不知即将要发生的事，正在二楼专注的观察一只长着黑色带状斑纹的蜥蜴，这个家伙有个很异域风情的名字。小奇迹淘气的勾弄着蜥蜴房间外的温度调节器，蜥蜴本来不想理这个小屁孩，他正在静心修炼如何与树枝融为一体。小奇迹一不小心调低了温度，蜥蜴练着练着，眼睛都睁不开了，“cold，cold，stop！……哦，我的天，好困，不行，I will sleep…sleep…slee…p…”
结果还没等奇迹反应过来，这只叫阿尔泰.苏莱曼的蜥蜴就翻个360度的白眼，从树枝上掉了下来。旁边小房子里的仓鼠头都不抬，嘎吱嘎吱的咀嚼着花生，从牙齿缝里挤出一点点声音：“哼，真当自己是变色龙了，弱鸡！”这只睡的口水都留下来的蜥蜴其实是一只蛙眼守宫，土生土长的中国货，出生在吐鲁番，不过因为在爬行市场里，和一些进口的爬行动物混的时间比较长，英文也说的很溜。有次参加爬行动物展，因为环境太干燥，蜕皮的时候没有退干净，导致尾巴被旧皮束缚坏死，断尾了不值钱，被老板送给恰巧去看展览的医生男孩。
“小奇迹...奇迹...奇...迹...”女孩的黑色迷你杜宾犬一边跑上二楼一边喊，“他们要给你洗澡啦！”，小奇迹吓得立刻躲到了笼子下面，“你都要生跳蚤了”，小奇迹被momo咬了出来。女孩轻轻拍了下momo的脑袋，责怪他欺负小奇迹，momo委屈地吭叽了一声。老白趴在笼子里的吊床上，斜眼哼出一句：“活该”。小奇迹被女孩抱下楼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被医生男孩抱上楼的丽娜，丽娜发出了刺耳的叫声，医生男孩忍不住凶她：“都给你洗完啦，不要再叫啦！”但还是盖不过丽娜的女高音，丽娜一边挣扎一边控诉医生男孩虐待她，“太可怕了！他破坏了我的气味！要谋杀我！溺死我！”小奇迹虽然知道这位刚刚恢复健康的丽娜小姐有点神经质，但她声嘶力竭的喊叫还是让小奇迹对洗澡心生恐惧。
奇迹被放到美容室的水池里，里面还有丽娜挣扎过的痕迹。小奇迹紧张得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感觉男孩的手明显加大力气捏住她的后颈，小奇迹不自觉的伸出了爪子。淋浴的喷洒打开，水花嘭的一股脑冲了出来，小奇迹的黑色脚掌一瞬间接触到了温热的水。突然，胸前的胎记开始发烫，好像被铁烙般锥心的疼，灼热感霎时传遍全身。小奇迹疼痛难忍立刻躁动起来，男孩手上的力度更大了，女孩安慰着说：“乖，奇迹，不要乱动，很快就洗完啦。”水慢慢没过身体，胎记也几乎全部浸泡在水里。奇迹的情绪稍稍稳定，好像灼热感和疼痛感也消失了。男孩把一种滑滑的液体打在奇迹身上，虽然味道恶心了点儿，不过男孩按摩的手法，还是让小奇迹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冲洗干净之后，男孩用吸水毛巾把奇迹包裹住，不停地反复擦拭，这种温暖的感觉似曾相识。
男孩又往奇迹的耳朵里滴了几滴液体，小奇迹有些痒，挣脱毛巾惯性地用力甩了甩头，毛发变得更干燥了。女孩喂给奇迹几条小鱼干，小奇迹一边狼吞虎咽的咀嚼着美味，一边闻着女孩的气味。女孩的身体散发着一股很让人着迷的香气，好像牛奶混合着薄荷的味道，让奇迹不自觉的想要亲近。每次女孩来宠物领养中心，小奇迹都很高兴，女孩不但经常给奇迹抓痒还给他带没吃过的小零食。奇迹心里其实也特别喜欢女孩，但是每次他都抑制住想要撒娇的冲动，只是拿身子蹭蹭女孩的裤腿，就假装对其他的东西感兴趣地跑开了。
因为他怕和女孩过于亲昵，会惹老白不高兴。老白似乎不太喜欢人类，总是很高冷。老白告诉过小奇迹，和人类太过亲密，就会迷失自我，“你看那只傻狗已经堕落了，真的是丢他祖宗的脸”，“奇迹，与人类越亲近，就会变得依赖，谄媚，贪吃，近而失去戒备。人类习惯性的自以为是，觉得很了解你。他们自私又善变，可以宠溺你，也可以伤害你。”小奇迹其实不太相信老白的这套理论，因为男孩和女孩从来没有伤害过她，老白嘴里的那只傻狗momo还告诉奇迹，当时是女孩和她最威猛的迷你杜宾犬，在极其恶劣的环境里救了她，而小奇迹的妈妈和兄弟姐妹，都不幸地离开了。奇迹吃完鱼干，咂了咂嘴，还是忍不住偷偷舔了下女孩的手指，在心里记住了她的味道，也在女孩的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奇迹满足的打个饱嗝，折腾了一天的他有点疲惫，准备上楼去找老白。路过丽娜的房间，丽娜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盯着他，估计没在楼上听到奇迹的惨叫声，有点出乎她的意料。斜对面就是那只新来的变态泰迪犬的房间了，奇迹故意放轻脚步，想要小心翼翼的渡过去，结果闭着眼睛的泰迪犬一下子冲了过来，把满是伤疤的头伸到了离奇迹只有几寸的位置，直直地看着奇迹，邪魅一笑：“你不会以为我除了耳朵，鼻子是装饰品吧。平时你的屎埋的再深，我都能被熏到，你竟然还要假装绕道走。”奇迹的小心脏吓得怦怦直跳，弓起身子毛都炸起来了，泰迪被小奇迹的蠢样子逗的坏笑，一边把头缩回笼子里，一边打趣到：“记住叫我波迪，别一口一个变态。”小奇迹没听他说完话，就一溜烟跑走了，刚修剪完的指甲在地上狂奔起来有点滑。
气喘吁吁的小奇迹跑到老白那里，用头蹭了蹭他的头。慢慢喘匀了气息，心里不禁想起刚刚变态波迪的笑，还好他一直被关在笼子里，真的是个危险人物。不过这个波迪大叔的颜值还是挺高的，一身咖啡色的自然卷像个混血儿，满脸的疤痕看着很有故事感。老白微微睁开眼睛：“洗澡啦？”小奇迹咕噜一声答应，纳闷的问老白：“洗澡好像也没有那么恐怖，为什么丽娜如此害怕呢？”老白慢悠悠的说：“猫，骨子里大多都怕水，因为我们身上具备很多香腺，可以分泌出通信信息素，但是在洗澡的时候人类香波中的化学成分就会干扰这个味道。而且我们的天性是时刻保持警惕和最佳的捕食状态，如果身上的毛被打湿就会影响到我们的速度和灵敏性，容易被其他动物攻击。”
奇迹贴靠着老白的身边躺下，老白像往常一样低沉着声音讲起了睡前故事：“在很久以前，黑云蔽日，所及之处皆是极寒之地，各族类祖先为了生存变得嗜血而疯狂，植物不能从阳光中获得能量，海洋中的藻类和成片的森林开始逐渐消亡，饥饿像魔鬼一般吞噬着每个生物的灵魂。我们的祖先为了能活下来，主动对自身进行了改造，掌握并提高了分泌通信信息素和辨别气味的能力。拉拢一些物种达成合作，依靠优秀的捕猎技巧和对气味的敏锐感知，才获得一些食物勉强为生，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小奇迹环抱住老白的胳膊，央求他今晚再多讲点关于祖先的传说，老白舔了舔奇迹头上一小撮翘起的棕毛，继续讲到：“虽然一些物种熬过了饥饿时代，但他们之间因为生存空间的问题，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混战。海洋中的古老生物和一些暗藏在地底的恐怖异兽联合，向以猫科为首的陆地生物，发动了一场毁灭性的战争入侵。传说那些古老生物可以操控水，就像人类操控武器一样，当时我们很多的盟友族系都遭受了重创，自此灭绝消失，猫系全族也损失惨重，虽然最终是我们取得了胜利，将入侵者基本杀光，但经历过战争的洗礼，对水的恐惧已经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
“很多个世纪过去，多数物种开始复苏，更新换代，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我们也通过不停的繁衍，又把家族重新壮大，不过，代代相传的祖训中说灾难还会再次降临，我们要始终记得如何去适应环境，锻炼自己的能力，成为完美的猎手，警惕敌人，躲避灾难……”老白低沉的声音飘进小奇迹的耳朵里，好像催眠术让奇迹直犯困，恍惚地眯起了眼睛。
皎洁的月光洒下来漫过铁笼，笼子上的锈迹被银色光线掩盖得光滑锃亮。宠物中心里，动物们的鼾声此起彼伏，忽大忽小。一丝香波的味道随着空气中鼾声的搅动蹿进小奇迹的鼻子里，奇迹微微眯缝着眼睛，瞥见了起身跳下吊床的丽娜。她细长的脖颈，婀娜的身姿，和投射的光影，看起来是那么美丽。周遭的声音好像被静止的时间压制着无限拉长，丽娜慢慢地收紧腰身从笼间的缝隙中跳了出来，小奇迹稍稍睁开眼睛，丽娜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转头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奇迹迷迷糊糊，实在抬不动眼皮，他大脑停止转动的前一秒还在思考刚刚的一幕。但他似乎没听见断腿米拉的吠叫，那应该是自己在做梦吧。一定是白天丽娜那嘶声裂肺的喊叫，让奇迹印象太过深刻，才会梦到如此奇怪的画面，于是奇迹把头埋的更深一点，在胳膊里彻底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