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破败海船
阳光透过阴霾一般的污浊灰烬与尘埃，带着毫不掩饰的腐败亵渎气息洒落下来。
在远离城邦的大海之上，诸神的赐福都已淡薄，就连女神的帷幕都无法遮蔽这片广阔的天空。
大海上从未迎来过夜幕与银月，天空那轮腐败日轮中散发而出的无尽恶意，在此毫无阻拦的挥洒而下，并渐渐沉入深海之中，在那未知的黑暗世界里扭曲成奇诡的模样。
那些离开城邦，深入大海的水手们，不仅要面对各种诡谲离奇之事，还要时刻抵抗来自睡梦的诱惑。
在失去了帷幕的庇佑后，意识一旦进入梦境，就会迅速沉沦，并毫无阻碍的落入深渊之中。
只有那位“晨钟“伊利亚特的赐福，依旧能在深海中鸣响，给海上飘荡的生灵们予以庇佑，并让海员们始终保持清醒。
可是，热纳环视着自己身处的环境，眉头渐渐皱起。
这艘船明显已经破旧不堪，甚至到达了废弃的边缘，扭曲变形的船身上，斑斑锈迹犹如霉点一样，仿佛带着生命力般四散蔓延，将金属腐蚀出一道道交错可怖的纵横轨迹。
脚下甲板上铺制的木材也腐败破烂，成为了一缕缕肮脏棉絮一般的碎木残渣，一层因海水浸润又蒸发后留下的盐层在阳光下泛着白光。
尽管那高耸的烟囱里不断排出的浓烟代表着锅炉依旧在工作，可是从船只动力舱内部传来的尖锐嘈杂噪音来判断，其动力系统的核心应该发生了严重损坏，即便仍有大量蒸汽通过管道被送入，可蒸汽轮机已经无法正常输出动力了。
而更重要的是，因为蒸汽动力的缺失，船上小教堂内的“醒钟”也无法再被鸣响。
即便身为一个圣徒，可是在大海上，热纳与女神之间的联系同样会被阻断，自然也就无法再享有任何赐福，除了自身受过严苛训练的战斗技巧之外，她与一位普通人并无区别。
而在失去钟声庇佑之后，她的处境将会变的更为危险。
虽然这里本质上是一个梦境，可是大海这一元素，按理是绝对不可能在浅层梦境之中出现的！
自己落入了深层梦境之中。
她立刻凭借经验做出了判断。
卧室的那扇门是一个伪装，这个梦境里至少还存在着一位高明的编织者，对方通过欺瞒的手段，诱导入梦者自行掀开帷幕的一角，并甘愿钻入其中。
没有任何一个精神医师会贸然进入深层梦境。
一般而言，唤醒沉眠者的手段，都是在其浅层梦境进行探索，找到对方与现实世界关系密切的锚点，然后以此来将人从帷幕的另一侧拉回。
这是应对此类情况最常用，也是最可靠的办法。
只有处于极端特殊的状况下时，入梦者才会在做好完全准备的前提下，严格遵守行动条例尝试接触那层帷幕。
而且普通精神医师是严格禁止进行这种尝试的，只有身为圣徒的教会高阶神官才被允许使用此类唤醒手段。
可现在，热纳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落入了深层梦境之中。
女神的帷幕一视同仁的阻挡着来自尘世另一侧的所有事物，即便是从中坠落至此的凡人心智，也无法打开返回的通道。
要想从深层梦境返回，只能依靠与现实世界的联系自行苏醒。
可与其寄希望于留守外面的守卫者小队尽快发现问题，热纳更愿意自己找到脱身办法。
她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眼神中带上了少许的坚定。
这是一艘捕鲸船。
热纳快速做着判断。
教会所使用的圣性油脂、熏香香料，城邦居民们照明用的油灯、蜡烛原料，工厂机械的润滑油、工业制造所需的特殊材料……
这些东西都只能从鲸鱼身上提取。
这是诡异危险的大海能给予文明的唯一价值。
而最最重要的，则是位于城邦最核心的“中央差分机”，这台机器只能用大量圣性油脂作为燃料来驱动蒸汽轮机，并时刻由神职人员祈祷来进行安抚，否则就会有“中邪”的风险。
一旦这台“大脑”出现意外，整座城邦都将陷入瘫痪。
可以说，捕鲸业是推进现代文明，以及对抗黑暗邪恶所必不可少的基础产业。
也正因如此，才会有大量捕鲸船选择远离城邦，来到风险诡谲的大海深处，冒着生命风险献身其中。
可问题在于，一个城邦居民的梦境里，为何会出现大海的投影？
虽然对方的丈夫是一名海员，可身处城邦的庇护下，有关大海的清晰概念是无法被投射到普通人认知之中的。
热纳迈开脚步，开始检查周围的环境。
甲板上死气沉沉的，漂浮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败腥臭。
而在甲板的另一侧，则是一个扭曲倒塌的金属框架，在那些锈蚀断裂的金属堆中，还能看到一个被扭断碎裂的绞盘，以及绞盘上半截手臂粗细的断裂绳索。
看样子，这艘捕鲸船曾逮到过一个了不得的大家伙，可船员们很明显低估了对方的力量，在角力过程中，绞盘崩碎，甚至就连动力核心的蒸汽轮机也遭受了严重损坏，于是整艘机械船失去动力飘荡在大海上，直到沦为如今这副模样。
热纳的视线扫过绞盘周围，当落到甲板上时，她的表情突然微微一变。
一些奇怪的东西攀附在那上面。
那是某种类似于植物或者海藻干燥后留下的纤维状物质，这些东西纠缠扭曲着，以并不太均匀的形式分散在绞盘的周围。
而在被这些东西覆盖着的地方，还有着一层浑浊粘稠的半凝固液体，看上去像是一滩融化的蜡油，而且已经深深渗入甲板之中，与那些木质结构融为一体。
这是……
皱眉端详了许久之后，热纳脸色突然一边，并迅速后退两步，眼神凌厉的凝视着那几滩不明物质。
调整了几个角度之后，她终于从那些难以名状的事物之中，勉强分辨出了几个扭曲的形状来。
这些东西……是人？
攀附在绞盘周围的那些纤维状物质，隐约呈现出了几个模糊的人形。
而它们周围的那些黏稠油膏状液体，则似乎是那些人被融化之后的血肉。
这是船上的海员与水手？
他们遭遇了什么？
尽管这里并非现实，可大海与城邦不同。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深层梦境与深海在一定程度上是有着重合的。
于深层梦境中出现的海洋元素，往往有着其来自现实大海的真实映射。
只不过，这种映射在被投入深层梦境中时，同样会受到严重的扭曲与异变。
通过经验与直觉，热纳立刻意识到了：不论是在现实的大海上，还是在这梦境中，这艘捕鲸船一定都遭遇了极为可怕诡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