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六小教堂

洪亮而又悠扬的钟声在城邦中缭绕着，打破了各处街巷的宁静。

时间已经来到正午，那轮炽阳悬于天空正中央，挥洒下无尽的光和热，给这渐渐入冬的天气带来一丝温暖。

这是一个晴朗无云的好天气，可即便如此，街道上却少见人影，即便身处城邦的庇护之中，可人们依旧对阳光心生忌惮。

太阳是有害的。

不知为何，所有成年人心中都下意识的抱有这个相同的观点，而且他们也一如既往的告诫着孩子们这一点。

一辆绘着银月标记的教会车辆在崎岖道路上行驶着，来到了这靠近工厂区的边缘城区，并在一座规模不大的小教堂外停下。

银月小教堂。

在塔村区，这样的小教堂有7座，而眼前这一座正处于工厂区与码头区相邻位置。

车门打开，年轻的守夜人从车上下来。

热纳依旧穿着那一身战斗制服，如一位骑士一般昂首挺胸，快步走入教堂。

那无处不在的亵渎阳光顿时被帷幕所遮挡，教堂中静谧幽暗，唯有神圣的烛火长明，这是被夜之女神的赐福之地，只是驻足于此，便能感受到精神的安宁平和。

“守夜人阁下！”

管理本地教堂的神甫早已在此等候，看到那位全副武装的教会神官进门，立刻起身相迎。

冲对方礼貌的点了点头，热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来调取昨天晚上的事件报告，与大教堂中的档案一起归档。”

“当然，”那位神甫取过身旁的两份文件，“我已经收到大教堂通过蒸汽网络传来的简讯，刚刚将两份报告做好备份。”

热纳接过两份档案，其中一份是纸质报告，里面有本地神甫以及昨晚行动的第六夜行者小队队长签名，并盖上了圣性油脂调制而成的印章，而另一份则是一卷纸带，纸带上每一行都错落有致的打着不少孔洞——这是将文件内容输入差分机之后，自动转化而成的二进制信息，用来保存于城邦中央差分机的数据库中。

“我翻看过昨晚的行动报告，那只是一起并不起眼的事件，几个疑似邪教徒人员而已，没想到竟然会惊动您亲自过问。”

神甫脸上带着不解，报告中的事件并不涉及超凡元素，理应不会受到守夜人亲自关注才对。

热纳手中整理文件的动作稍稍一顿，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脸上浮现起一丝茫然，可随即就立刻被忽视了。

“正好昨晚是我带队，原以为会是涉及到邪教祭祀的重大事件，没想到只是一场乌龙，本地的城邦护卫队太过谨慎了——当然，这是正确的做法，任何时候，我们都不应该对那些躲藏在黑暗中的邪恶掉以轻心。”

她的脸上并未有任何责备之色，反倒带着赞许，对护卫队谨慎上报的态度表示认可。

“对了，当时现场有一些事件目击者，被安排到教堂中接受精神医师的心理安抚，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话锋一转，热纳想起了事件的善后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不涉及超凡入侵，也没有邪恶污染痕迹，调派过来的精神医师们已经做出了健康诊断，刚刚将那些工人们送回去。”

神甫微笑着回答，然后转过身，在火光中抬起头，望向夜之女神桑米尔的圣象，脸上满是虔诚：“女神庇佑，愿此后的每一夜都如同昨晚一般平和。”

“愿女神庇佑。”

热纳同样转过目光，诵念起夜女士的名号。

那尊圣象模糊的容貌下，女神双目低垂，脸上始终带着祥和与慈爱。

烛火摇曳中，跳动的光影倒映在热纳瞳孔中，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一场无名大火熊熊燃起，有一个无法分辨容貌的人影从火焰中走出……

可下一秒，她的眼中就恢复了清明，并完全忘记了刚刚窥见的模糊预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响起，快速进入教堂中，打破了此处的宁静。

两人同时转过身，看到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孩跑了进来，从外表来看，这孩子年龄应该在八九岁左右。

“发生什么事了，孩子？”

神甫望向跑到自己面前的男孩，看出了对方稚嫩脸上的焦急不安。

今天不是礼拜日，附近的居民需要工作、上学，而且现在是太阳高悬的正午，理应不会有人来到教堂祷告。

“我需要帮助，神甫，是我的母亲，她需要精神……精神医师——”

尽管这个孩子没有陷入慌乱，且吐字清晰，但很显然，他的词汇量与认知都不足以完整的表达出自己的请求。

“孩子，你的母亲遇到什么问题了？”

神甫蹲下身子，平视眼前的孩子，脸上的表情慈爱祥和，在这受赐福的静谧之地，在女神的圣象前，他的嗓音柔和，有着某种特殊的安抚意味，如同黑夜的庇护，令人心生宁静。

热纳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并未出声打断，在她看来，这并非什么奇怪之事，有居民请求教会的安抚，只不过是城邦生活的日常。

来自世界深处的污染始终都在影响着现实，这种入侵不仅存在于物质世界，更表现在心灵层面。

当普通人的精神承受压力、刺激，处于疲惫不安甚至恍惚的状态中时，会更容易受到邪恶的影响或引诱，继而出现幻听幻视、认知错位等一系列精神方面的混乱扭曲。

而这种状况，会在心灵防备较弱的睡梦中进一步加深，从而在梦中投射出一些奇诡荒诞的场景，并使人一步步沉沦其中，直到彻底被污染腐化，沉坠入更深的梦境，脱离女神帷幕的庇佑。

因此，教会的“精神医师”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职业，他们是与城邦居民接触最多的神职人员，而且为所有人免费提供安抚与治疗。

可想而知，每天都会有大量居民前往教会请求精神诊断。

不过由于人手的极度不足，除了紧急状况之外，大部分情况下教会医师的预约请求至少都要一个月左右的排队时间。

“我……我的母亲，今天早上钟声响起时，她……没有醒来……”

男孩咽了一口口水，有些结巴的回答了老神甫的问题。

教堂内的烛火突然同时发出了细微的爆鸣声，火焰跳动间，光影落在教会守夜人与那位老神甫脸上，映照出了他们逐渐变得严肃慎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