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银月的注视

在梦境中，画面与线条渐渐汇聚在一起，并开始变得能够被辨认——

一群全身被笼罩在黑色罩袍中的邪教徒正聚集在一起，他们高声吟唱着，宛如一群狂人的疯癫呓语。

然后，有信徒将几个人押送了上来，看他们的穿着打扮，明显是属于城邦中的无辜居民，而非是那些邪教狂人同信者。

血腥的祭祀就此开始，那些疯子用尖刺刺穿祭品们的躯体，鲜血流淌下来，惨痛的哀嚎蔓延在集会场中，与信徒们的高声祝祷混杂在一起，共同形成了某种无法言语的疯狂怪诞场景。

热纳看到，有几位邪教神官坐上了椅子，在现场的火光与嘈杂的仪式祝祷中，缓缓陷入了沉眠。

他们的心智脱离了肉体，在不知名力量的引导下，逐渐挣脱了现实的束缚，沉入这个世界的更深处，并将那些狂乱鼓噪的祝祷声一起拖拽着沉坠。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黑暗中的混沌虚无再次从角落蔓延出来，并将一个又一个信徒吞噬，可在场的其他人却仿佛对此毫无所觉，依旧为仪式做着吟唱。

直到最后，一点火焰似乎跳动了一下。

下一个瞬间，黑白纠缠交错的火焰突然出现，并如同滔天的烈焰一般凶猛燃烧起来，快速裹挟了视线内所有可见之物，不论是黑暗还是光明，都在这烈焰中被焚烧殆尽。

当烈焰退去之后，热纳看到了一个空空荡荡的地下空间。

那是一个仓库。

她认出了梦中的这幅场景，这是那座被废弃的工厂，是昨夜那些邪教徒们的祭祀所在，是那个本应被尘世所遗忘，却又不知为何出现于现实的地方。

双眼的视线缓缓聚焦，热纳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身处的地下圣所之中。

在女神的启迪中，她通过银月的注视见到了昨晚发生之事的部分隐秘。

那座工厂确实已沉入深渊，并于现实世界彻底消亡。

可是，在那些噩梦信徒们的仪式与祈祷声中，一场不知来源的烈焰被召唤而至，那黑白纠缠的火焰裹挟了难以匹敌的上位力量，将整座工厂包裹其中，。

烈焰焚烧中，那座本已沉入深渊之物被一点一点拔起，并渐渐上浮至现实，直至其重新归于物质世界。

热纳从床上坐起，换下睡衣，穿上她的武装战甲，并佩戴好武器。

她心中的不安越发躁动起来。

最坏的猜测成真了：那座工厂中并非空无一物，那些噩梦信徒们的仪式这一次终于生效了，他们从不知何处，召唤来了某种极为可怕之物。

有上位力量响应了昨晚的仪式，借此进入了城邦，并顺手将某些深渊中的事物给带到了现实。

这绝非什么好事。

被拖入深渊固然可怕，可从深渊中返回却更令人惊悚。

谁知道那些返回之物上会携带有什么诅咒，亦或是邪异与污染，这很可能会成为现实世界中的一个坏点，连通着尘世与深渊，将世界深处的可怕怪诞远远不断的输送到物质世界——就如天上的那轮太阳。

她毫不迟疑的走出休息室，并叫住路过的一位教会守卫：

“帮我给塔村第六教堂传递一份简讯，告诉他们我即将前往，需准备好昨晚事件的详细报告——另外，劳伦斯主教现在何处？”

“明白，主教在祈祷室中。”

守卫干练的回复着，并立刻领命退下。

热纳点点头，通过幽深的走廊，踏上台阶，见到了那扇沉静深邃的实木大门，门上绘刻的三轮银月代表着女神的注视始终落于此处。

轻轻推开大门，祈祷室内一片幽暗，只有烛火在静静燃烧，光影跳动间，照亮了这寂静之所。

祈祷室中央高台上，一尊石质圣象静静伫立着。

银月女王、帷幕之主、夜之女神……

这诸多圣名指向同一位神祇。

圣象并无真实样貌，仅仅是一块犹如纱幔般的帷幕，包裹着一个大致的人形，而在这人形背后，则是三轮高悬的银月。

神无定像。

这个世界上的神明多是如此，那些居于尘世之上的上位者们，自然不可能拥有凡人的样貌，可为了让信徒们的信仰拥有一个大致概念，神明们的外观还是会被塑造成接近人形的模样。

而在女神的圣象前，一位身穿主教长袍的老者正静静站立着。

“劳伦斯主教。”

见到这幅场景，热纳焦躁不安的内心渐渐平复了下来。

“热纳。”

劳伦斯闻言转过身，看到了走上前来的教会守夜人。

他的大教堂的主教，也是拜伦尼亚唯一的一位大主教。

这里毕竟是银月教会的教区，即便四神教堂矗立于每一座城邦的中心，但在其他教区内，另外三个教会一般仅会安排一位资深神甫驻守。

“你这时候应该还在休息，难道女神赐下的静谧不足以令你得到安眠？”

劳伦斯看向眼前的年轻守夜人，语气平和淡然。

“我在睡梦中得到了女神降下的启示。”

热纳没有任何犹豫，将刚才梦中所见一一告知了面前的城邦大主教。

虽然从武力上来讲，无论这位老者如何的精神矍铄，其身体都已不再健壮，但轮起对抗邪恶与对女神的信仰，自己依旧需要寻求对方的指引。

“即便是在梦境中，你也并未看清那上位存在的样貌，而是仅仅感受到了其释放而出的烈焰……”

听完那位年轻守夜人的讲述，劳伦斯紧紧皱起了那张皱纹交错的面容。

“是的，而且我几乎可以确信，正是这火焰使那座城邦重现于现实——”

热纳的脸上带着忧虑，可她接下来的话却被那位老者给打断了。

“这并不是重点，热纳，你忽略了一项关键之处。”

“关键之处？”

热纳的表情中带着困惑，她再次快速回忆了一遍那个梦境，可依旧没能发现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细节。

“你的经验还是有所欠缺，不过这并非你的过错，每一位对抗黑暗的守卫者，都是如此成长起来的……”

劳伦斯缓缓走到房间另一侧，从一个柜子里取出几个陶罐，对应着罐子上的标签，他熟练而又仔细的取出其中保存的香料，并将它们一一混合到一起。

把刚调制好的香料放到熏香炉里，然后用火焰将其点燃，直到那独特又令人心神安定的熏香缓缓散发出来，这位城邦大主教才又继续开口：

“我问你，如果那座工厂早已坠入深渊，那些噩梦信徒们又是如何进入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