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蒸汽与文明

脚步声穿过广场，进入走廊，并最终来到行政大楼下方。

崔迪思有些犹豫，但最终，她还是迈开脚步向着台阶上方走去。

今天是她实习期的最后一天，按照正常流程，她本应在一周以前就该转正成为一名正式的历史教师。

可问题在于，学校的那名副校长，那个贪财猥琐的老男人，拒绝在她的试用转正申请上签字。

仅仅因为自己与对方在几名学生的处置问题上产生了一些小小矛盾。

可要命的是，崔迪思当时居然并没有把这当回事，直到这最后期限的临近，学校总务主任好心提醒她：如果再不拿到转正证明，今天就将是她在这所学校任教的最后一天了。

该死！

自己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过好在学校中还有另一位副校长，尽管对方并非自己的直属领导，但同样可以给自己的转正申请签字。

只不过……对方会不会为了自己一个小小的实习教师，而得罪另一位同僚？

行政大楼中安安静静，崔迪思留意着放缓脚步，不让高跟鞋磕碰地面的声响在走廊中回荡。

她心中满是忐忑的来到那间副校长办公室前，门口的金属牌子上铭刻着对方的名字：

夏沐·安布尔

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敲响了房门。

……

夏沐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面前是一大堆教材与书籍——这是他刚刚利用职务之便，命人给自己送过来的。

而在这些书籍的最上面，那本封面上绘着大量齿轮与金属，以黄铜作为主色调的书本则有着明显刚被翻阅过的痕迹：

《蒸汽与工业发展》

这是学校“高级班”所选用的教材之一。

塔村是拜伦尼亚的外城区之一，而且处于外城区的边缘地带，与工厂区相邻。

这里的人将自己所居住生活的区域称为“下城区”，意为城邦的“下水道”，与那些上层人士并不处于同一水平。

他们大多都在工厂区与码头区工作，并以此度过一生，获得的报酬一般只能维持最基础最简单的生活，或者说……生存——即便这两个区域创造出了城邦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财富。

他们距离财富最近，却也离金钱最远。

当然，市政厅一直都致力于改善这些底层居民的生活状况，就如同报纸和宣传中所说的那样，官员们始终都与建设城邦的基石站在一起。

尽管这些“基石”们大多没见过那些官员到底长什么模样。

不管怎么说，“综合学校”就是市政厅为之做出的努力，也是上城区老爷们所表达出的怜悯与善意——在临近工厂区的边缘外城区范围内，共有三所这样的学校。

城邦中所有六岁以上的儿童都有义务接受为期六年的通识教育，而在综合学校内，类似的通识教育是完全免费的。

在接受完通识教育之后，学生们还可以选择接受为期四年的职业教育，继续学习专业技能，并在结业之后经由学校安排，被输送往各类工厂参加工作。

而如果学生愿意参加并顺利通过升学考试，也可以选择进一步接受为期六年的高级教育，也就是所谓的“高级班”，他们将学习更高等的知识，并为进一步考入城邦高级学府做出努力。

当然，即便有市政厅的补贴，接受高级教育也依旧需要缴纳50%的基础学费。

只有从高级学府顺利毕业的高学历人才，才有机会去争取一份收入更加丰厚、更加体面的工作，甚至有可能跻身进入内城区。

拜伦尼亚是一座滨海城市，而且有着相当发达的海洋贸易以及工业能力，整体发展规模和经济水平在诸多城邦中都位于前列。

可即便是在如此繁荣的光辉照耀之下，这座光鲜亮丽的城邦依旧存在着破旧与贫困。

核心城与内城区垄断了绝大部分的经济与资源，从那些衣着光鲜的富人们手指缝里只溢出少许残渣，但经过外城区的汲取与消化之后，最终所剩下的已然少之又少。

居住于“下城区”的所有居民，都有着一颗走出贫民窟，进入内城区的梦想。

但真正能够实现这个梦想的人，却少之又少。

这些是夏沐在进入学校之后，脑海中那些记忆片段自然浮现出来的信息，也帮助他完善了自己对所处环境的认知。

至于他面前的那本教材，上面则记录着一些更有意思的内容：

“从世界上第一台差分机问世以来，在蒸汽计算机这条道路上，我们已经走过了三百年的历史进程，对差分机的结构设计改良已经持续到了第四代，最先进的三代半‘中央差分机’也已经运用到了各大城邦之中，并起到了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

“但即便是正在设计之中的第四代差分机，依旧被证实为并不具备通用计算能力……

“从现实角度来说，限制计算机进步的阻碍并非源于工艺或者设计难题，而是因为始终困扰设计者们的计算机‘中邪’问题……”

看着书本上那个过于离谱的词汇，夏沐皱眉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在这本教材附带的图片上，看到了极为精巧的金属加工工艺，通过齿轮、轴承与连杆，这些机械由蒸汽作为动力，奠定了整个文明社会的工业基础。

蒸汽朋克。

这是他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词汇。

在地球上的那些浪漫文学幻想作品之中，这个词汇被用来指代完全由蒸汽动力与机械构建的世界。

而夏沐现在所处的这个文明，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世界的真实写照。

在这个没有任何电力基础的文明中，蒸汽与机械已经被发展到了堪称是极致的程度。

在这个城邦的核心位置，甚至还有一个超大型的蒸汽计算中心。

但就如书中所言，这个世界上的计算机与“电脑”相比依旧有着巨大的性能劣势。

这并非因为设计者们的能力差距，而是因为一种被称之为“中邪”的古怪现象——

当计算机的性能超过某个界限之后，它的运行过程就会被一种不知名的原因影响，无法再维持正常运转，而只能随机输出一些无意义的数据。

之所以称之为“中邪”，是因为这种古怪现象在教会神职人员的驱魔仪式干预之下，是能够被“安抚”、被修正的。

但这也仅限于三代半的差分机，最新研制中的第四代差分机就连城邦大主教亲自主持都无法成功“驱魔”，至于更高级别的教皇……额，暂时还没有人敢提出类似的要求。

这几乎已经成为了某种限制社会继续发展的……枷锁？

夏沐紧紧皱起了眉头，无法理解这种古怪现象的成因，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倒是非常愿意亲眼看看这所谓的“中邪”到底会呈现出一种什么样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