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完成的遗憾
遵照料理店店主大人传授的清明祭奠仪式，当血圈内的白色火光，渐渐把黑白照片烧灼殆尽，升腾而起却迟迟未曾消散的烟雾，汇成模糊的透明光影。
像是冥冥中受到某种指引，飘向摆放在眼前街心公园空地的石墩上，清晨卢修斯用和好的面，经过揉捏雕刻制作而成的特殊手办。
烟雾重叠笼罩在特殊手办本体来回摇曳，似乎正尝试磨合。
伴随深色风衣猎猎作响，原本固定不动的五官，犹如画龙点睛，迅速变得活灵活现起来。
身为具体仪式主导者，三日月能清晰感知到彼此间若有若无的灵性与血缘联系。
确实跟真正意义上的死而复生有很大差异，本质更类似呼唤出残魂，以思念体融合形式的凭依。
可……
有个向逝去之人传递话语的机会，已经足够了，还要再多奢求什么呢？
三日月即恐惧又期待着。
过于忤逆天理的事情，三日月原本也仅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但希望与神迹切实降临在自己面前，眼角却不争气地滑落晶莹。
「父亲……抱歉，抱歉抱歉抱歉！」
先是难以置信的颤抖，接着是无法抑制的情绪喷涌而出。
三日月伸出双手扒在石墩上，娇躯前倾地紧靠着，试图将从多里安那边得知真相后，因过去误解，快被罪恶感压垮的悔恨尽数倾泻而出。
思念体状态的劳伦斯，瞅了瞅自己目前形象，瞅了瞅梨花带雨的三日月。
若有所思几秒后，转瞬间了解情况，温柔地摸摸三日月脑袋。
「没关系，不必道歉，我的血脉相连孩子，你对我过去的怨恨，处在这个状态的我能清晰感受到。」
「但……我想让你知道，我不会怪你，毕竟我早已离你而去，完全没有尽到身为父亲应当照顾保护你的责任。顺便我比较好奇，当初生你前，我跟你母亲由于文化传统争论过很久。最终不得已分别按高卢帝国与东洋传统，给你起有两个名字，如今是习惯叫萝拉？还是习惯叫三日月呢？」
抿着唇角，三日月没有选择撒谎。
「三日月……」
「原来如此。」
「父亲你不怪我吗？」
比照片里还要略微年轻帅气许多的劳伦斯眉头上挑，极具浪子回头的花花公子风格。
「为什么？无论你是怎样的你，都是我的孩子。虽然完全搞不懂，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眼下，我生前连做梦都想都不敢想的神迹。但我目前状态也没办法维持太久，所以借这个难得的机会，过去你尚未长大的时候，应该告诉你，却终究未能亲自告诉你的话语，此刻必须果断告诉你。」
「嗯！」
抹干眼角泪珠，三日月点点头。
「我爱你，我的孩子，你刚出生那阵儿，甚至爱到连你母亲都会嫉妒，她其实偷偷会抱怨，爱情的意外打扰了爱情的温存，哈哈哈哈～」
「嗯。」
「我深深的想你，也幻想过许多想对你说什么的话，也曾想过你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结果……完全没想到，长大后的你，竟跟你母亲这么像，真是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呀～」
「嗯……」
「最后，抱歉，我注定没法陪你太久，所以你无论过去、现在、未来会抱着如何的情绪念叨我都好，但我的态度不会改变，我爱你。」
凭依逐步随清凉的夜风消散，面粉制作的特殊手办，慢慢回归应有属性。
劳伦斯很清楚，三日月很清楚。
于是，彼此心愿在尾声，选择没有遗憾的告别。
「希望你与你母亲，此后未来皆风雨无阻，希望你此生未来皆能幸福快乐，三日月·克莱门特。」
「我也爱你，我的父亲，劳伦斯·克莱门特。」
……
天花板上精美的燃气吊灯默默照耀着，高卢驻阿卡多学术城邦间谍首领的脑袋。
凝视桌面附带有保鲜符咒，妥善密封的木匣。
顶着浓重黑眼圈的霍夫曼，双手撑住下巴陷入沉思。
他对该如何解决眼下复杂局面的头绪是有了解，但更棘手的未来却被摆在案前。
清秀的字体，高跟鞋清脆的踏步声。
根据种种迹象判断，把脑袋送来的大致是最近刚到圣路德学院任教的天才学者莉西娅。
而莉西娅跟哪位神秘莫测的料理店店主间百分百存在联系。
至此，霍夫曼不由肠胃绞痛，连揣在兜里的会员卡都变得滚烫许多。
随手拿出的通用魔药，便能打破许多超凡者梦寐以求打破的瓶颈，直接从徽章骑士血脉源头提升。
表面说辞是对他被狗撞到的道歉，可此刻霍夫曼越来越觉得那是在示威！
料理店店主试图做些什么事情，但不希望自己阻拦，于是出手引导自己寻找真相同时，借助暗地帮忙的形式，拿这上好头颅当做试探方式。
——你听话，那就只是奖励的功劳。
——你不听话，你未来也会只剩下头颅。
简单明确的讯息，对好好配合料理店扮演的朋友是态度友善的，对阻碍其计划的人，则是纯粹的灾厄。
太便宜了800马克……
眉头紧锁的霍夫曼，恨不得那天料理店店主收他八千马克，甚至八万马克该多好！
毕竟汉斯专员不收、幕后大佬不收，事情还怎么办成呢？
毕竟汉斯专员连钱都不收，结果事情却办成了，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可以掏钱解决的麻烦，对能调动整座阿卡多学术城邦资源的霍夫曼来讲不成问题，怕就怕对方胃口太大，还不同意拿钱解决问题。
——那是最糟糕的结果！
汗流浃背的霍夫曼握住双拳。
他觉得必须有空再去趟奇点料理店才行，只是在具体展开试探前，为了确保谈判顺利与生命安全。
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既然对方不喜欢钱，他究竟能够找到什么是能被那种人物瞧得上的呢？
想着想着，在疲劳冲击下霍夫曼双眸恍惚，并不可自拔地陷入梦境。
只是那梦境明显异于平常……
悬浮在半空的自己，脚下是整座阿卡多学术城邦。
四周充斥着半透明玻璃似的设备，时不时闪烁黑白雪花点的它们，像电影般播放着连贯画面。
紧挨着霍夫曼的设备，他能明确认出来，正播放着他深深藏在心底，童年时代少有被父母表扬的日子。
至于旁边设备……
则以第三人称视角播放着自己日常在莱茵安全局办公的情况，
只是虽然他极其不愿承认，但霍夫曼觉得画面中自己，好像被美化过无数倍，比本人显得更年轻、更帅气的多。
不行，有点怪，再看几遍！
霍夫曼打量着梦中诡异的场景，以自己为圆心，周围越近越能看清，距离越远则连靠近都无法靠近。
究竟咋回事？
霍夫曼满脸懵逼，顷刻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的设备，砰的炸裂化作碎片，并凝成流光急速射向天地相连的远方。
假设世界是平静的湖面，那么这些流光便是投入其间的石头。
冥冥中霍夫曼幻视到在物质、时空的遥远尽头，触手构成的庞大活体森林在扭曲狂舞……
梦境从明亮变为昏黄，流光溅起涟漪之地，升起巨大的银色门扉。
至此，忽然有股力量主动排斥着霍夫曼。
直觉不对劲的他，本着守护阿卡多学术城邦安宁的职责，试图继续观察。
于是霍夫曼尝试调动力量，想以白银位阶去对抗排斥。
可灵性的流失速度，比预料快很多，不过霍夫曼仍比绝大部分人停留更久。
巨大的银色门扉旁，霍夫曼最后隐隐约约望见。静静卧着拥有赤炎般威武的毛发，足足长有三个硕大脑袋的猎狗，不过这股气息……
霍夫曼觉得有些熟悉，很快答案呼之欲出！
是自己那阵儿在第十三号街道，明明早摆出防御态势，却依然把他轻易扑倒在地的黑影！
料理店店主喂养的野生流浪狗！
等霍夫曼从梦境离开，附近站着忠诚的秘书安妮娜，只是她表现颇为古怪。
简直就像偷偷不写作业玩玩具的孩童，听闻家长出门再回来的开锁声，赶紧把玩具塞入被窝下方藏起来，假装坐在书桌前认真的惶恐。
搁平常霍夫曼会多问几句可惜今天他没有多余的闲情逸致。
「什么情况？如此急迫？」
「咳咳……局长大人，您还记得大致从去年年底今年年初，发生的种种异常灵性波动事件吧？」
「嗯，前段日子盛夏时节的暴风雪不就跟此有关，我们花费老大功夫才在对外保密神秘侧社会信息情况下，请各种与我们合作的专家教授帮忙解读，并在新闻报道上用气候突变的说法，好不容易搪塞过去。」
「是的，可就在刚刚，特殊监控室里全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收集记录分析打印的灵性波动数值，比过去振幅扩大有十倍不止！」
「什么！」
霍夫曼突兀意识到某种，先前他压根儿不敢联想的可能性……
莫非？
使整座阿卡多学术城邦变成全泰拉蒙德大陆，举世瞩目的源头，就是神秘且强大的料理店店主吗？
顷刻间，霍夫曼如坠冰窖，他颤抖着从抽屉掏出雪茄点燃。
神秘侧社会对超凡者战斗力常识。
不入流的仪式师，充其量是军队百战精锐特种兵水平。
从黑铁、青铜，再到自己的白银位阶，虽然具体由于血脉传承与能力不同有所差异，但掌握必要战术后，凭借神秘侧超越常理的能力，耗死营练级至旅团级规模军队没问题。
直至使超凡者生命层次彻底飞跃的黄金位阶，单人便能庇护整座城邦安全。
而就算加总神圣历千年来的历史记录，都远不到百人抵达的真理位阶，则能轻易左右泰拉蒙德各国战力均势。
只是……
深吸口雪茄吐出，深深瘫坐在椅子上，呆呆仰望烟圈逸散的霍夫曼。
他好像完全没印象，有什么超凡者，仅凭其存在本身便能够引起反常且剧烈的气候变化。
什么普通厨师！
什么创世真理会的成员！
自己脑袋是叫驴给踢了吗？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哪位料理店店主大人，恐怕是货真价实的神祇……
霍夫曼不由喃喃。
「千年前那波澜壮阔却罕为人知晓的时代，又要再度降临了吗？」
「嗯？大人你刚讲什么？」
面对质疑，鲤鱼打挺从座椅起身的霍夫曼，仅犹豫片刻，就抄起羽毛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写了封信转交给她。
「忙完跟高卢帝国派来的外交使节团，进行合作谈判接洽的准备事项。你就赶紧抽空拿我手令去阿卡多博物馆，以莱茵同盟最高委员会颁布紧急事态为理由。纵使那帮迂腐至极的文物官员不同意，也要把大地之证强行取走。」
「那不是神圣历前泰拉蒙德大陆还在统一之时的契约奇物？」
「没错。」
霍夫曼肯定地点点头。
搁外面价值连城的魔药，只是料理店店主大人，随手作为赔礼赠送的玩意。
以及……
他摸向兜里卡片，因为价位太便宜，开始没放在心上，随后才察觉就连区区料理店会员卡，竟都是正经的奇物！
对方完全不在乎钱！
对于这种情况，究竟该送什么东西，才能够充分展示想跟对方达成友好关系的意愿呢？
泰拉蒙德大陆各国的高位者，通常会喜欢代表着特殊历史价值的艺术品亦或古董什么，展示其品性与格调的高雅。
只要瞧瞧自家领导办公室摆件，便不难得出结论。
身居高位，同样是官场老油条的霍夫曼，虽然搞不懂神祇偏好，但类似逻辑猜测是通用的。
喜欢独特规则，扮演料理店店主的神祇，显然是人性满满。
至于「大地之证」，完整状态下那是标注着未知文字的泰拉蒙德大陆全地图。据传能充当神秘学道具，辅助实现位面级仪式奇迹。
神圣历前不知何人遗留的产物，后伴随战乱，泰拉蒙德大陆分裂成好几个国家，大地之证也分裂成好几份。
分裂之后，大地之证便丧失了神秘属性，变成没有具体用途的文物，象征价值远高于实际意义。
所以才会搁在博物馆，而非在某处严加看管的仓库。
不过想取用的话，走正常程序是极其麻烦，所以就需要最高委员会许可。
没有危害性、又绝非凡品，具体价值因人而异，是最适合当做礼物送给料理店店主，并拿来试探他态度的东西。
做出决定后，面色凝重的霍夫曼催促道。
「快去吧！我们不能再耽误一分一秒的时间，今天做的所有举动，都是在拼命拯救整个城邦的未来，乃至整个莱茵同盟！」